天生绝脉 第2章 暗流与玄龟

青云宗外门执事堂，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先前败得莫名其妙、羞愤交加的王焱，正被两名同伴搀扶着，脸色惨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他死死盯着刚刚踏入堂内的云尘，眼中满是怨毒。

“长老！您要为我做主啊！”王焱带着哭腔，朝着堂上一位面色阴沉的黑袍长老喊道：“这云尘定然是修炼了邪魔妖法！弟子……弟子一身灵力运转得好好的，被他不知用了什么妖术点了几下，就、就灵力逆冲，经脉受损！请长老明察！”

端坐堂上的，正是掌管外门刑赏的戒律长老，吴坤。此人素来严苛，对云尘这种“宗门之耻”更是从不假以辞色。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云尘身上，如同两道冰锥。

“云尘。”吴坤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你天生绝脉，无法修炼，乃是众所周知。王焱指控你使用妖法，你可有辩解？”

堂内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在他们认知里，一个废物绝无可能正面击败炼气三层的王焱，除了使用邪术，别无解释。

云尘面对威压，神色依旧平静，他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回禀吴长老，弟子并未修炼任何妖法。”

“还敢狡辩！”王焱激动地喊道，“若非妖法，你如何能破我灵力？”

云尘抬眼，目光清澈地看向吴坤：“长老明鉴。弟子虽无法修炼，但十年间于藏经阁翻阅杂书无数，曾于一卷《人体经络注解》中看到，修士运转‘烈阳诀’时，腋下三寸、肋下两指、以及气海穴上方半寸处，因灵力刚猛，最易产生细微滞涩。若在激烈运功时，以特定力道和角度撞击这些节点，便可能引发灵力短暂紊乱。”

他顿了顿，继续道：“王师兄求胜心切，攻势猛烈，灵力运转已达极限，破绽自然更大。弟子只是侥幸，在闪避时，身体无意中触碰到了这些节点。此乃典籍记载的生理之理，并非妖法。长老若不信，可当场查验王师兄灵力运转路径，或查阅《人体经络注解》第七卷 第十三篇，一看便知。”

一番话，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竟将一场“妖法疑云”变成了学术探讨。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不少弟子面面相觑，藏经阁那些落满灰尘的杂书，竟然有这等威力？

吴坤长老眉头紧锁，他神念微动，扫过王焱身体，果然发现其灵力淤积之处，与云尘所说分毫不差！他心中亦是暗惊，此子对经络的理解，竟如此精深？这需要何等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哼！”吴坤冷哼一声，虽心中信了七八分，但面子上下不来台，尤其厌恶云尘这副平静淡然的样子，更衬得他方才的质问有些鲁莽。“即便非是妖法，同门切磋，竟下如此重手，导致同门经脉受损，亦是过错！罚你前往后山寒潭崖，面壁思过三日！即刻前往！”

寒潭崖，那里终年阴冷，寒气刺骨，对无法运功抵御的凡人而言，三日绝不好受。这惩罚，明显是带了私愤。

云尘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面上依旧平静，再次躬身：“弟子领罚。”

他没有任何辩解，转身便跟着一名执事弟子，朝着后山走去。那份从容，仿佛不是去受罚，而是去散步。

……

青云宗后山，幽深寂静。越往深处，雾气越浓，温度也骤然降低。

寒潭崖位于一处山谷底部，一道冰冷的瀑布从悬崖上垂落，砸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寒潭，发出轰隆巨响，水汽弥漫，冰冷刺骨。崖壁上有几个简陋的山洞，便是面壁之所。

带路的执事弟子将云尘带到崖边，打了个寒颤，催促道：“就是这里了，你自己找个山洞待着吧。三日后我来接你。”说完，便逃也似地离开了这处极寒之地。

云尘独自一人站在寒潭边，冰冷的湿气瞬间浸透了他的单薄青衫。他深吸一口气，那寒气如同冰针般刺入肺腑。但他并未立刻寻找山洞躲避，反而盘膝在一块被水汽打磨光滑的巨石上坐了下来。

他闭上双眼，并非运功抵抗，而是开始默默运转那篇无人知晓的《红尘炼心诀》。这门法诀不吸收天地灵气，而是锤炼意志，感悟周遭万物蕴含的“意”。此刻，极致的寒冷、震耳的水声、潮湿的空气，都成了他磨练心境的资粮。

在他的感知中，世界变得不同。寒潭不再是简单的寒冷，而是一种沉静、凝固的“意”；瀑布不再是喧闹，而是一种一往无前、冲击一切的“势”。他的心神逐渐沉浸其中，身体的寒冷感似乎渐渐麻木，一种奇特的宁静感笼罩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

突然！

“吼——！”

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咆哮，猛地从寒潭深处传来！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威压，让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潭水剧烈翻涌！

云尘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他能感觉到，潭底有一股庞大而古老的生命气息正在剧烈波动，充满了痛苦和混乱。

几乎同时，他听到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和兵刃交击的声音从山谷另一端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少女的惊呼。

“快！拦住它！这畜生快不行了！”

“小心它的寒冰吐息！”

“师姐，它往寒潭方向跑了！”

云尘眉头微皱，悄然起身，借助浓雾和水声的掩护，如同鬼魅般向声音来源处潜去。他对身体的掌控已达化境，脚步落在湿滑的苔藓上，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穿过一片茂密的冷杉林，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片狼藉的空地上，三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人，正围攻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巨龟，体型大如房屋，龟甲呈深玄色，布满古老神秘的纹路，但此刻，龟甲上有多处伤痕，最深的一道几乎见骨，流淌着淡蓝色的血液。最奇特的是，巨龟的脖颈处长着一圈冰蓝色的晶刺，头颅似龙非龙，口中喷吐着极寒的白气，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冰霜。

“玄冰鼋龙！”云尘心中一震，他在某本上古异兽录中见过描述，这是拥有稀薄龙族血脉的强大妖兽，成年体堪比筑基后期修士，性情温和，通常深居简出。

围攻它的两男一女，修为赫然都在炼气后期，尤其是那为首的青衣女子，已是炼气大圆满，剑法凌厉，周身灵力澎湃。另外两名男子，一个使刀，一个用符，配合也算默契。

但此刻，三人却显得狼狈不堪。玄冰鼋龙虽受重创，但濒死反扑之下，威力惊人。

“孽畜！还敢逞凶！”那使刀的内门弟子怒吼一声，身形跃起，手中长刀爆发出数丈长的火焰刀气，狠狠劈向鼋龙受伤的龟甲伤口处！这是炼气八层的全力一击！

“烈焰斩！”

鼋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竟不闪不避，龙首猛地回转，一口极度冰寒的吐息喷出，并非针对刀气，而是直射那弟子本人！

“李师弟小心！”青衣女子惊呼，剑光如瀑，试图拦截吐息，但慢了一瞬！

那李姓弟子没想到鼋龙如此悍不畏死，眼看就要被寒冰吐息淹没，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不起眼的石子，从雾霭中激射而出，其角度刁钻无比，并非射向鼋龙，也不是射向吐息，而是精准地打在了鼋龙脖颈下方，一块正在微微鼓动的淡蓝色鳞片上！

那里是鼋龙调动体内寒冰妖力的一个关键节点！

“噗！”

石子力道不大，却恰到好处。

鼋龙身躯猛地一颤，那喷出的寒冰吐息竟因此偏斜了寸许，擦着李姓弟子的肩膀掠过，将他半边身子冻得僵硬，重重摔在地上，虽受伤不轻，却侥幸保住了性命。

“吼？！”鼋龙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低吼，浑浊的巨大眼珠猛地转向云尘藏身的方向。

那青衣女子和另一名符修弟子也瞬间察觉异常，凌厉的目光扫视过来。

“谁？！”青衣女子娇叱一声，剑尖直指雾霭。

云尘知道无法再隐藏，索性从树后缓步走出，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仿佛刚才那神来一笔并非他所为。

“外门弟子云尘，奉罚在此面壁。”他淡然说道。

“云尘？那个废物？”那符修弟子脱口而出，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怎么可能用一颗石子影响一头濒死的筑基期妖兽？

青衣女子也是美眸一凝，仔细打量着云尘。她名为苏婉清，是内门有名的天才，心思缜密。她绝不相信刚才那是巧合。此子出现的时间、出手的角度、精准的目标……这绝不是一个废物能做到的！

然而，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她细想。

那玄冰鼋龙受此干扰，凶性更甚，巨大的眼珠死死锁定云尘，竟抛下了其他两人，四肢刨地，带着一股毁灭性的气息，如同一座小山般，朝着云尘猛冲撞来！它似乎认定这个突然出现、干扰它的人类威胁最大！

地面剧烈震动，寒气扑面！

苏婉清脸色一变：“快躲开！”她虽惊疑，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同门被碾碎，剑光再起，试图阻拦。

但云尘，面对这排山倒海般的冲击，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鼋龙狰狞的头颅，没有看向它恐怖的冲击力，而是穿透了表象，死死盯住了鼋龙脖颈处，那片刚刚被他石子击中的鳞片下方——那里，有一丝极其隐晦、不断扭曲波动的暗红色能量，正如同寄生虫般，不断侵蚀着鼋龙的生机，并放大它的痛苦与狂乱！

“原来如此……不是寻常伤势，是……魔气侵蚀！”云尘心中豁然开朗。

眼看那庞大的身影就要将渺小的他淹没。

云尘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玄妙无比，恰巧踩在了鼋龙冲击时，因受伤而产生的一丝不协调的节奏点上。

同时，他并指如剑，体内那微薄却精纯的“心途”之力第一次全力运转，凝聚于指尖。他没有攻击龟甲，没有攻击眼睛等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了那片萦绕着暗红魔气的鳞片！

这一指，看似轻飘飘，毫无威力，却凝聚了他对生命、对痛苦、对净化的全部理解，是《红尘炼心诀》中记载的一式——“清心指”！

指尖与鳞片接触的刹那，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时间仿佛凝固。

一股清凉、平和、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意念，顺着云尘的指尖，悄然渡入了玄冰鼋龙狂暴的识海深处。

鼋龙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冲势戛然而止。它那充满痛苦和暴戾的巨大眼珠中，首次出现了一丝迷茫，然后是一丝……清明？

“呜……”

它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委屈的呜咽，如同一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

紧接着，在苏婉清和那名符修弟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头凶威赫赫的筑基期妖兽，竟缓缓地、温顺地……在云尘面前低下了它那巨大的头颅。

轻轻蹭了蹭云尘依旧按在它脖颈的手指。

仿佛在寻求安慰。

山谷中，只剩下寒潭瀑布的轰鸣声。苏婉清手中的剑，僵在了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