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物 第58章 坦诚与重负

数据大厅内，时间仿佛被“涅盘”协议的倒计时拉扯得异常粘稠而沉重。71小时、70小时、69小时……冰冷的数字在屏幕上无情地跳动，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击在心头。小七和Ω-9之间的气氛，因那支破碎的“稳定剂”而降至冰点。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低沉的运行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小七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破解数据港能源核心的复杂权限锁上。然而，失去了“稳定剂”的压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艰难。思绪像脱缰的野马，难以集中。焦虑、对失败的恐惧、对Ω-9无意中造成破坏的残余怨愤，以及最要命的——脑海中“母体”那趁虚而入、变得越来越清晰的低语（“……系统不稳定……认知过载风险……建议强制休眠……”），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理智的堤坝。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在键盘上的动作时而飞快时而停滞，呼吸也变得有些紊乱。

Ω-9敏锐地察觉到了小七的异常。她停止了手头对硬件接口的暴力探测，皱着眉头看向小七。她看到小七苍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那双努力聚焦却难掩涣散的眼睛。这绝不仅仅是失去一支普通药剂该有的反应。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Ω-9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烦躁，“一支药而已，至于让你变成这副鬼样子吗？我们现在没时间矫情！”

小七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被刺痛的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无力感。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不仅无法完成破解，很可能在“母体”的低语和自身压力下彻底精神失控。到那时，一切都完了。她需要帮助，至少……需要Ω-9的理解，让她能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危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而低沉：“那……不是普通的药。”

Ω-9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小七闭上眼，艰难地开口：“那是‘和谐稳定剂’……是伊芙琳博士……不，是老李，为了抑制我基因中的缺陷而研制的。”

Ω-9的瞳孔微微收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是α系列原型体，”小七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我的基因被嵌入了与‘母体’……也就是‘方舟’那个核心意识，进行神经同步的协议。这能让我在某些时候拥有超常的感知和信息处理能力，但副作用是……当压力过大或受到特定刺激时，我会出现‘认知过载’，‘母体’的低语会侵入我的意识，导致情绪失控、幻觉，甚至……彻底被‘母体’接管。”

她顿了顿，苦涩地说：“那支‘稳定剂’，能平抑这种同步波动，让我保持冷静和理性。现在……它没了。”她抬起头，直视Ω-9，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脆弱和绝望，“在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里，我可能……随时会崩溃。这就是为什么我反应那么大。”

空气仿佛凝固了。Ω-9脸上的不耐烦和烦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她终于明白，小七之前的冷静和高效并非天生，而是依靠药物维持的一种脆弱平衡。她也明白了，小七背负的，不仅仅是外部的生存压力，还有来自自身基因的、更恐怖的内部威胁。

“神经同步……‘母体’的低语……”Ω-9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变幻不定。作为Ω系列，她虽然也被“方舟”视为异类，但她的“问题”更多在于不受控制的行动和思想，而非这种与更高存在直接连接的、近乎诅咒般的羁绊。她看着小七强装镇定却难掩痛苦的样子，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沉重感。

她破坏的，不是一支简单的药，而是小七维持正常的形态、对抗体内精神崩溃的救命稻草。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上。

“所以……”Ω-9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现在能撑住吗？”

小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神挣扎：“我不知道……我会尽力。但需要你……如果发现我行为异常，或者……说出奇怪的话，一定要提醒我，甚至……必要时阻止我。”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这意味着她将最大的弱点暴露给了Ω-9。

Ω-9沉默了良久。她看着屏幕上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又看了看小七那双充满恳求和无助的眼睛。一种奇异的责任感，取代了之前的恼怒和猜忌。她们不再是简单的互相利用的盟友，而是在对抗共同敌人（“方舟”、“母体”、以及这片绝境）的过程中，命运彻底交织在一起的共生体。小七的脆弱，反而让Ω-9意识到自己肩上的重量。

“我知道了。”Ω-9最终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你专心破解系统。我会盯着你。”她走到小七身边，不再是远远地站着，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小七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如果你开始说胡话，或者动作变得奇怪，我会给你一下，让你清醒过来。”她甚至难得地开了个生硬的玩笑，试图缓解紧张气氛，但眼神却无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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