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杖与黑石祭坛碰撞的刹那,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像敲在万人的骨头上。
为首的黑袍祭司缓缓举起那根雕刻着蛇形纹路的骨杖,兜帽下的阴影里,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他枯瘦的手指在杖头轻轻摩挲,仿佛在抚摸某种活物,随后张开嘴,吐出一串晦涩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音节。
“嘶卡……莫拉……墟渊之影,饮血归位……”
咒文像生锈的锯子,剐蹭着空气,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恶意。山谷里的风骤然停滞,连那些黑袍信徒的呼吸声都低了下去,只剩下祭司单调而狂热的吟诵,在岩壁间反复回荡,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
夙缨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认得这咒文。后来在猎杀墟渊余孽时,她听过无数次类似的调子,只是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这不是普通的献祭祷词,而是专门针对“血脉”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生灵的神魂,将其碾碎成供奉墟渊的祭品。
“嗡——”
祭坛周围的地面突然亮起红光。那些嵌在石缝与泥土里的符文,像是被咒文唤醒的毒虫,沿着预先刻画的轨迹次第亮起,连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暗红色的光晕在法阵边缘流转,与天空的暗紫色云层遥相呼应,整个山谷仿佛成了一口巨大的鼎,而母亲,就是鼎中即将被烹煮的祭品。
“娘!”
夙缨想嘶吼,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颤抖,胸腔里翻涌着排山倒海的愤怒,却连一声完整的呼喊都挤不出来。这种窒息感如此熟悉,正是当年被捂住嘴、按在草丛里眼睁睁看着一切时的绝望。
法阵中央,浊气开始凝聚。
不再是弥散的雾霭,而是化作一条条粗壮的暗紫色长蛇,顺着红光的轨迹游走。它们吐着分叉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蛇眼处闪烁着贪婪的红光,目标明确地缠绕向祭坛中央的母亲。
第一道浊气触到母亲衣袖的瞬间,青布立刻像被强酸腐蚀般冒出黑烟。母亲浑身一颤,紧锁的眉头下渗出冷汗,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她的手指在黑石上用力蜷缩,指节泛白,像是在忍受着钻心的灼痛。
“不……”夙缨无声地摇头,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泥地里,洇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她看见母亲的裙摆被浊气缠绕,布料寸寸碎裂,露出的皮肤上迅速浮现出网状的黑纹。那些纹路像有生命般,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灰败。可母亲依旧挺直着脊背,甚至微微抬起了下巴,像是在对抗的不是蚀骨的浊气,而是这天地间的不公。
祭司的咒文越来越快,越来越狂热。
“……以凡胎为引,唤神裔之血……裂隙洞开,万载不朽……”
当“神裔之血”四个字出口时,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紧抿的嘴唇溢出一丝鲜血。她下意识地看向夙缨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夙缨突然明白了。
祭司的目标从来不止是母亲。他们要的是母亲身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她”的气息,要用凡人之躯的痛苦,逼迫那份神裔血脉显露,再通过献祭,将其彻底污染,作为打开墟渊界门的钥匙。
母亲早就知道。所以她才死死咬着牙不吭声,才任由浊气侵蚀而不反抗——她在保护藏在暗处的自己,在守住那丝不能被污染的血脉。
“娘……”泪水模糊了视线,夙缨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骨。她能清晰地回忆起,后来在母亲冰冷的身体上,看到的那些深可见骨的抓痕——那不是浊气腐蚀的痕迹,而是母亲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硬生生用指甲掐进肉里留下的。
法阵的红光越来越亮,浊气蛇群也越来越密集,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母亲层层包裹。她的身影在暗紫色的浊气中渐渐模糊,只能看到那双手依旧死死抓着黑石边缘,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祭司举起骨杖,指向法阵中央,咒文的尾音带着狰狞的上扬:“献祭——开始!”
骨杖顶端的蛇眼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所有浊气蛇群猛地收紧,发出兴奋的嘶鸣。祭坛上,母亲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
夙缨感觉自己的神魂也跟着抽痛起来。她看着那团被浊气包裹的身影,看着那些暗紫色的“蛇”在贪婪地吞噬着母亲的生机,胸腔里的绝望与无力像岩浆般翻滚,几乎要将她这具年少的躯体彻底焚毁。
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当年一样。
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浊气一点点爬上母亲的脖颈,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看着那双手终于无力地垂下,指尖最后划过的方向,依旧是自己藏身的角落。
咒文还在继续,红光还在流转,而夙缨的世界,已经开始崩塌。她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团模糊的影子,将每一寸痛苦都刻进骨髓——那些黑袍,那道骨杖,那暗紫色的浊气,还有这撕心裂肺的无力感。
她要记住。
用一生去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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