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初霁,凌霄城内的寒意却被一份不寻常的暖意悄然驱散。
大病初愈的赵昺,拎着一竹筐还带着谷壳香的鸡蛋,与文柳娘并肩走在覆着薄雪的碎石子路上。
清早,二人携伴而行,挨家挨户探望战役中伤亡的僰族人。
眼前这幢以木桩架空、底层圈养着家畜的僰族传统木屋,是此行的最后一处人家。
文柳娘轻提裙摆,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梯,叩响门扉。
开门的是一名僰族小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见门外站着位好看不得了的汉人姑娘。
小娃立时醒悟,扭头朝屋内脆生生喊道:“阿母!文姑娘来看我们啦!”
应声出来的是一位面容被风霜刻满红晕的僰族妇女,她的脸上堆着淳朴笑容。
待瞥见文柳娘身后,那抹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时,下意识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愕与无措。
“是阿樱婶子吧?”赵昺笑声清朗,宛若破开阴云的阳光,“沙仔的腿伤可好些了?”
妇人这才回过神,慌忙侧身让开,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官家……您、您怎么来了?”
“也没让阿大过来知会一声,民妇这……什么都没准备……”
赵昺笑着提起手中的竹筐,语气轻松得像是在与邻家婶子唠家常。
“阿樱婶,这话说的……难道我来串个门,还得先去老寨主那儿禀报不成?”
“”我可不是他管的族人,怕他念叨呢。”
言语中,赵昺把“官家”的称呼刻意去掉,只当自己是一位来串门的少年郎。
这话引得一直拽着母亲衣角的小娃沙朵仰起头,童言无忌:“阿罗爷爷自己都听官家的话呀,他才不敢念叨官家呢!”
赵昺将竹筐递给文柳娘,俯身摸了摸沙朵的脑袋,笑道:“你这话在理。不过,你们僰村的事,我可做不了主,都得听你阿罗爷爷的。”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彩漆拨浪鼓和一双簇新的棉鞋。
“拿去,看看合不合脚?”
沙朵眼巴巴望着母亲,文柳娘已含笑挽住阿樱的胳膊,“阿樱婶,收下吧。官家给每户都备了礼,您家住的远,我们才来得迟了些。”
阿樱闻言,不再推辞,对儿子轻斥道:“还不快谢谢官家!仔细着穿,可别糟蹋了好东西!”
沙朵欢呼一声,像模像样鞠了个躬,接过礼物,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咚咚咚跑进里屋。
清脆的鼓声,洒满一路,冲散先前那点见面的拘谨。
阿樱下意识想拉文柳娘的手,瞥见自己沾着泥渍的粗糙手掌,又赧然缩回。
文柳娘却浑然不觉,主动握住她那宽厚的手掌,一同走向屋内暖意融融的火塘。
赵昺也随意地拣了个矮凳坐下,问道:“阿樱婶,沙仔呢?怎不见他?”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脚步声,正是背着干柴归来的沙仔。
刚要问母亲天冷为何不关门,一眼瞧见屋内的赵昺。
他赶忙丢下柴火,几个大步跨到近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惊喜:“官家!您怎么来了!”
赵昺含笑打量着他已能自如行走的腿脚,赞道:“好个沙仔,不愧是朕亲封的英雄,这伤好得利索。”
沙仔被夸得热血上涌,抬手就要拍打没好多久的伤腿,证明自己无恙。
却被母亲一眼瞪得讪讪收手,只得挠着后脑勺憨笑:“官家,小伤,不碍事!”
“过来坐。”赵昺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站着说话,朕还得仰头看你。”
阿樱忙又瞪了儿子一眼,沙仔这才小心翼翼地在赵昺身旁蹲下,仍不敢完全落座。
赵昺见状,直接将凳子推到他跟前,语气不容拒绝:“腿伤哪能好得那么快?坐下,这事朕说了算,看你阿母做什么。”
沙仔这才惴惴坐下,憋了半晌,冒出一句:“官家,回来就听乡亲们说,您今儿个在城里,挨家挨户给咱们送东西……您人怪好的。”
“哈哈哈!”赵昺被他这朴实的夸赞逗得开怀大笑,“朕不过是把你们应得的东西送来,倒叫你们把朕当成善人了。”
他转而正色,温和地看着沙仔,“好好将养,刀伤不比别的。朕一场风寒尚且要躺几日,何况你这实实在在挨了一刀?”
“呸呸……官家您是天上真龙,沙仔就是土里打滚的泥鳅,哪能跟您比。”
大婶阿樱闻言,连忙接口反驳。
赵昺目光清澈,看向这位质朴的母亲,声音温和却坚定。
“阿樱婶,话不能这么说。”
“朕若是龙,沙仔便是你们僰人崇敬的太阳鸟,一样能翱翔九天,与朕同在一片青天之下。”
“那敢情好!”沙仔胸膛一挺,激动道,“我沙仔就愿做官家的眼睛,替官家看路,探路!”
屋内顿时漾开一片暖融融的笑声,火塘的光跳跃在每一张脸上,将冬日的严寒彻底隔绝在外。
文柳娘静静坐着,目光柔和地落在赵昺身上,看着他卸下所有威仪,与这僰族一家如同亲人般自然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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