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广平三寨,李忽兰吉麾下的两千兵马,终于抵达了“僰王山镇”。
领军之人,正是其弟李庭望。
他能来此,正如李忽兰吉所料——李庭望顾虑兄长年事已高,恐有闪失,故决意亲自率军,为兄长打头阵。
然而,对于这支远道而来的元军,赵昺有意放行,并未令西南夷军在乌蒙道设伏,使他们得以畅通无阻,直抵镇前雪原。
此刻,这支昔年征伐蜀地未逢一败的元军,于镇外雪原上整齐列阵。
他们,刀枪如林、杀气盈野,与镇内土墙上严阵以待、甲胄鲜明的长宁军形成了针锋相对之势。
马背之上,李庭望远眺土墙之上,迎风而立的李忽兰吉,内心是五脏俱焚。
好在兄长看上去只是略显疲惫,似乎并未受辱,心中稍定,随即又被更深的焦虑取代。
他的目光扫过城头飘扬的宋字旗和那些身着宋军制式札甲的士兵,心下了然。
最终,目光锁定在一位气度沉凝、应是主将的汉人身上。
李庭望独自一人策马来到土墙之下,浑然不惧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高声呐喊道:“可是凌霄城长宁冉知军,本将李庭望,可否听本将一言……”
他勒紧马缰,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定,声音带着恳切与决绝。
“只要冉知军,今日放了我兄长。”
“本将,在此立誓,即刻便率军撤离,绝不再与贵军为敌,且日后……绝不踏足此地半步。”
“若有虚言,天厌之!”
为了兄长性命,李庭望选择了罔顾那位平章政事的均令,甚至不惜承担日后来自大都的问责,决意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土墙之上,李忽兰吉闻言,又是感动又是苦涩,忍不住的长嘘一声。
他心知,自己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弟弟,终究改不了年轻时那份毛躁……
竟未深思,为何唯独自己一人幸存?其余奉命而至的元军同僚与将领,如今身在何处?
更未察觉,在那扇紧闭的镇门之后,究竟潜伏着多少敌军?那是人数远超他七倍的绝对优势兵力。
以庭望远道而来的疲惫之师,对上以逸待劳、且占据地利人和的对手,一旦动手,唯有全军覆没一途。
冉安并未直接回应,只是平静看了身旁这位元廷宿将,语气淡然:“李将军,你自己决定吧。你这支在章广寨操练七年的精锐,是战是降,他们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土墙下,李庭望久久不闻回应,心中焦虑更甚,却不敢出言胁迫,只得再次喊道:“冉知军,本将说话算话,今日只要你能留我兄长性命,本将二话不说,立马撤军。”
话音刚落,土墙垛口处出现的,并非他期盼的冉安,而是他心心念念的兄长。
只见,李忽兰吉走到剁口边,扶着泥墙,硬声洪亮出口:庭望,众将听令,卸甲、弃刃,进城。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土墙下不当李庭望面露骇然,身后两千将士更是阵脚微乱,一片哗然。
“卸甲弃刃”,这等同于不战而降,对于这支骄傲的军队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在一阵短暂的骚动和难以置信的沉默之后,李庭望第一个做出了反应。
他深深地望了城墙上兄长那决绝而苍老的面容一眼,没有二话。
“哐当!”
李庭望利落的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解开了身上的甲胄绊索,沉重的铁甲被他亲手卸下,扔在雪地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紧接着,他随身的佩刀、腰间的短刃,也被他一一解下,郑重地放在甲胄之旁。
主将如此,军令如山。
看到主将率先执行了这看似屈辱的命令,身后的两千士卒,在经过短暂的犹豫后,也开始动作。
一时间,僰王山镇外,黑色的甲胄与各式兵刃,纷纷坠落于雪白大地,迅速堆积起来。
没有呐喊,没有反抗,只有一种悲壮而无奈的沉寂,弥漫在风雪之中。
李忽兰吉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土墙上冉安,微微颔首一旁的校尉易士英,示意长宁军准备接收降卒。
一场可能的血战,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随着土墙上,易士英校尉有力的手臂一挥,沉重的镇口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其后森然的景象。
雪地上,李庭望的眼中,门后豁然涌出的,是一支杀意凛然的长宁军。
数粗略看去,竟比他麾下这两千兵马多出一倍有余,而且气势沉凝,显然是早已蓄势待发。
这让他心头一凛,若方才真个动手,这支伏兵,就足以让他吃尽苦头。
易士英策马来到已卸甲弃刃的李庭望身前,并未因对方是降将而倨傲,反而客气地一拱手:“李将军,请上马,随末将进城,与令兄一叙吧。”
李庭望此刻已别无选择,也无心犹豫,默默点头,翻身上了一旁士卒牵来的无鞍马,他的战马鞍辔已卸。
随着易士英以及押送的大军进入镇内,而越往里走,他心中就越是心惊,也越发明白了兄长为何会下达那般看似屈辱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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