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城,风雪暂歇。
一处木屋内,火塘边的炭火驱散着寒意。
老寨主阿罗裹着厚厚的毛皮,目光逐一扫过围坐于眼前的三个后辈。
侄子阿大,长子阿二,以及幼子阿三。
三人脸上还带着一丝征战的疲惫,更添了几分经过血火淬炼的刚毅。
老寨主阿罗的声音低沉,带着山岩般的稳重,“阿大,你现在是西南夷军的副将了,可要记住,别以为自己是第一位投靠官家的僰族人,人家才让你坐上这个位置的。”
老人一双混浊的眼眸,闪过一丝了然。
“你做事从不冒进,这是你的长处,也是官家让你坐这个位置的原因。”
“在老头子看来,那位年少官家做事,可不会凭着情分胡来的。”
“官家能把你放在这个位置,是需要你这位僰人勇士给所有族人树一面旗帜……”
“西南夷军,这支大军早晚是要交到本族的好手上,你呐……可要多加上点心,莫要辜负官家好意。”
阿大闻言,沉稳地点点头,没有言语,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老阿罗见状,满意地吐出一口旱烟,把目光转向长子,语气带着一丝宽慰。
“阿二,你这次做伍长,带头冲开镇口,为大军打开了通路,很好!像我们山林里的豹子,看准了就要迅猛出击。”
“但记住,豹子不光有利爪,更要懂得借助树木阴影隐藏自己。”
听到阿爹夸赞,一贯憨厚、沉稳的阿二,捏紧自己的拳头,“阿爹,儿子明白,会小心的。”
接着,老阿罗看向幼子阿三,对比之前对他的态度,语气缓和了些许。
“阿三,你长大了。以前像只没头没脑的麂子,如今在弓弩营,也懂得沉住气了,能在后方为兄弟们倾泻箭雨,提供掩护。”
“这很好,弓手不像刀斧手,要的是耐心,是眼力,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松弦。”
“不过你要牢记了,山林中那些中箭逃跑的豹子最会伪装,它们越是快死的时候,越会反咬一口,宁可补上一箭,也不要靠近。”
“阿爹放心吧。”阿三露出白牙,笑着回应道:“儿子不会胡闹做事,抬着阿岩哥回来的时候,就清楚这打仗是拿命换的,不会乱来的。”
阿三口中的阿岩,就是那位在野狼谷受辱的僰人汉子。
这次夜袭他差点丢了性命,幸而那柄鞑子弯刀刺入不深。
幼子的话,让老阿罗想到那些受伤、阵亡的同族,心中虽痛,却也有一丝宽慰。
官家下令,对这些僰人,每家每户都送去了足额的粮食和过冬物资,遗孀稚子得以先一步入住新建的、能够抵御风寒的木屋。
这份实实在在的抚恤,暖透了人心。
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那位年轻官家赵昺的处事方式。
并非一味将僰人当作冲锋陷阵、消耗牺牲的先锋,而是真正给予了信任、职位和未来。
收敛心绪,老阿罗的教诲变得更加具体,充满着山林的生存智慧,此刻尽数化为了战场保命的要诀。
他主要对着阿二和阿三说:
“战场不像我们平日狩猎,对面的野兽更狡猾,更凶残。”
“记住,冲杀的时候,眼睛不要只盯着前面的敌人,要用余光留意两侧和脚下的影子。”
“遇到看着不对劲的草丛、矮墙,别急着用身体去探,先用石头砸,用长矛捅。”
“不要小看鞑子,这些人打仗的时候,你们两个连进山打猎都不会。”
“要记住,撤退时别走直线,要像山蛇一样迂回绕行,避开背后的冷箭。”
“尤其是在夜里,耳朵要比眼睛更灵光,风里的异味、远处夜鸟的惊飞,都可能是野兽靠近的信号。”
至于阿大,他的一身本事和经验早已超越了自己这个叔叔。
老阿罗看着他,最终只叮嘱了一句:“阿大,你的本事老头子是放心,你也懂得听得进话,做什么事从不打马虎眼。记住,在官家和冉将军底下,这一点比个人勇武更重要。继续这样,错不了。”
三个年轻人听着老阿罗的教诲,默默点头,将这番融合了山林智慧与战场铁律的话语深深记在心里。
屋外,寒风依旧,但屋内的信念,却如同那盆炭火,灼热而明亮。
---
十日后,乌蒙道末端,元廷官驿。
山岭静默,细雪为万物覆上一层素白,也将一万西南夷军潜伏的踪迹抹去得干干净净。
他们的呼吸微不可闻,目光穿透枝桠间的缝隙,紧盯着下方那条蜿蜒的官道。
蹄声,由远及近。
最先出现的,是一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元军狼旗。
旗下,一员年轻蒙古将领端坐马背,身披精良锁甲,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桀骜。
此人便是也速答儿之子,南加台。他承袭父荫,自身也确骁勇,故而年纪轻轻便手握兵权。
此刻,他的心中满是不屑与躁动。
“哼,万余探马赤军,竟折损于宵小之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