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黎明,洒在刺桐巷染血的青石板上,赵昺策马缓缓行至被重重围困的元军残阵之前。
蒲寿庚身旁,数十名亲卫甲胄染血,仍牢牢护持左右,刀锋向外,做困兽之斗。
文天祥悄然策马落后半步,将最终的决断之权,全然交予身前的少年天子。
赵昺目光扫过周遭畲汉将士,见每一张脸上都燃烧着刻骨的仇恨,恨不得将阵中之人碎尸万段。
他胸腔中亦是杀意翻涌,未受伤的右臂微微抬起,便要挥下那绝杀的命令。
恰在此时,元军阵中响起蒲寿庚洪亮而异常镇定的声音:“让开!”
亲卫迟疑一瞬,终是依言裂开一道缝隙。
蒲寿庚竟独自策马而出,直面赵昺,抱拳道:“宋帝,不愧少年英豪!竟能舍身设局,引诱蒲某失了方寸,致有此败。老夫佩服!如此胆识,何妨听蒲某一言,再定蒲某生死不迟?”
他身处绝境,却依旧神色自若,俨然摆出一番谈判姿态。
赵昺看着他那份临危不乱的气度,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冷冷回应:“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蒲寿庚迎着无数欲将其生吞活剥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宋帝,刺桐城虽暂落你手,然老夫海上尚有千艘战舰即将回援。”
他好似成竹在胸,吃定赵昺不会不顾虑这股力量,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此番战败,蒲某心悦诚服!”
“为避免两军再出现无辜伤亡,蒲某可为宋帝效力,此等海上强军便可为您所用。”
“其中利弊,宋帝睿智,心中自有权衡!”
一旁的许夫人闻言,勃然变色,急声厉喝道:“官家!莫听此獠惺惺作态!此人反复无常,毫无信义,宰了便是!”
她紧握剑柄,焦灼地望向赵昺,唯恐少年天子因这海上威胁而心软。
文天祥见状,扶须沉吟。
蒲寿庚说的倒是实情,蒲家海上战舰回港,千艘战舰之数,应该是蒲家经营所有船只的数量。
即便只有二百余艘亦思巴奚舰队上的那群蕃兵,但其战船铁甲构造,且配备火炮、火铳与连发弩这些武器,堪称是东南一带海域最精良的远洋武装,实力不可小觑。
他未做多言,只是将目光投向官家,清楚知道赵昺定是也在考虑这些因素,才迟迟未下令。
蒲寿庚见赵昺沉默,自觉筹码足够,心中那份笃定又增几分,在他看来,只要能保住性命和家族根基,再度易帜投降又有何难?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赵昺冷淡的声音响起,却是对许夫人而言:“许夫人多虑了。”
说罢,他猛地调转马头,不再看蒲寿庚一眼,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 “将这群残兵,尽数歼灭。蒲贼首级悬于市舶司门口——枭首示众。让全城百姓都亲眼看看!”
此言一出,蒲寿庚脸上血色褪尽,镇定荡然无存,他惊怒交加,嘶声吼道:“宋帝!你如此决绝,就不怕我蒲家舰队归来,将这刺桐城化为齑粉?!你拿得下城,可守得住吗?!”
赵昺背对着他,策马而行,唯有不屑一顾的话语冷冷传来: “荒唐!今日不宰了你?!朕,连这刺桐城的民心都压不住,还管你海上舰队如何?”
命令已下,早已按捺不住的畲汉将士如洪流般爆发, 大将罗半天双目赤红,怒吼道:“弟兄们!宰了他们!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震天的喊杀声在刺桐巷响起,畲汉将士积压已久的血仇与怒火,在此刻彻底爆发。
他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淹没了那支负隅顽抗的元军残阵。
蒲寿庚的亲卫确实悍勇,他们结成一个紧缩的圆阵,用身体和刀剑死死护住中心的家主。
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的惨嚎、兵刃交击的刺耳锐鸣不绝于耳。
罗半天一马当先,手中一柄厚背鬼头刀势大力沉,每一次劈砍都带着撕裂风声的狂怒,将一名试图阻挡他的亲卫连人带甲胄劈得倒飞出去。
他双目赤红,嘶吼道:“蒲贼!拿命来!”
阵中的蒲寿庚脸色终于彻底变了,那层镇定自若的枭雄面具碎裂剥落,露出其下惊怒、恐惧与不甘交织的真实面目。
他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格开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声音尖厉:“顶住!给我顶住!援军即刻便到!”
然而这喊声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他身边的亲卫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层层倒下。
圆阵越缩越小,地上的血泊不断扩大,汇聚成溪。
一名畲军老卒冒着劈来的刀锋,合身扑上,死死抱住一名亲卫的腰,将其撞倒在地,几乎同时,数把长枪便从不同角度狠狠捅穿了那名亲卫的胸膛。
缺口被打开了,更多的闽军士卒咆哮着从这个缺口涌入内圈。
“保护大人!”一名百户模样的亲卫头目狂叫着,带着最后几人试图封堵,却被乱刀砍翻。
下一刻,蒲寿庚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雄壮如山的身影已冲破最后阻碍,逼至眼前——正是罗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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