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褪尽鱼肚白,海风裹挟着潮气,在青石板上凝着夜露。
城防营三十步开外的巷道中,数十位蒙古降兵正围着回回炮打转。
先前那位蒙古校尉抹了把脸上的雾水,粗粝的手指抚过石弹表面,眼神复杂。
马背上的许夫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蒙古校尉不再犹豫。
“装弹!”他用生硬的汉话低喝。两个年轻些的降兵立刻抱起百斤重的卵石弹丸,塞进炮膛前端的皮兜。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降兵们拼命转动绞盘,巨大的配重箱缓缓升高,石弹被安上抛杆。
随后,“放!”蒙古校尉令旗猛地挥下!
嗖——轰!!! 一颗巨石撕裂拂晓的宁静,带着毁灭的呼啸,狠狠砸入城防营校场。
彻夜未眠的元兵正紧握兵器,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外围黑压压的畲汉联军,丝毫不敢松懈。
哨塔上的元兵刚抬起头,便看见一颗巨大的黑影撕裂晨雾,从天而降。
他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分明是自家回回炮的石弹!
“不……”话音未落,石弹狠狠砸入校场正中央! 霎时间土石迸溅,一群正围坐一团的元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砸得血肉横飞,只剩一地模糊的肉泥和碎裂的甲胄。
可怕的冲击力向四周疯狂扩散,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附近的栅栏和营帐被撕碎、掀飞。 断裂的木头和尘土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开来,溅起的碎石击中了周围好几个元兵,惨叫声四起。
“天啊!是回回炮!” 元兵们吓得四处奔逃,互相推挤,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下一发石弹呼啸而来,精准地轰中了营门。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横飞,厚重的营门直接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断裂的木头狰狞地向外翻卷。
透过弥漫的烟尘,已经能清晰看见外面森严的闽军阵列和无数冰冷的刀锋。
蒲寿庚站在帐前,手中的茶杯啪地一下摔得粉碎。 他脸色铁青,手指微颤,眼中先是震惊,继而涌上暴怒。
“他们竟…竟用回回炮?!”
这时,蒙古千户疾奔而来,急切禀报道:“大人!校场伤亡惨重,士气已溃!请您速速决断!”
蒲寿庚深吸一口气,强压惊惶。
他清楚回回炮装填一次至少要半刻钟,但若任由其连续轰击,别说坚守到水军来援,全军覆没就在眼前!
退无可退,唯有拼死一搏!
“冲锋!全军突围!!”他厉声喝道,猛地挥手,蒲家亲卫骑兵迅速集结到他身边。
千户也知道已无退路,咬牙抱拳:“嗐!”
他转身大吼,百户吹响号角,慌乱的元兵在各自军官喝令下,迅速集结,组织起冲锋阵型——盾阵在前,弓弩手居中,骑兵压后。
文天祥立于指挥旗下,将元军的动向尽收眼底,他向身侧沉声喊道:“升旗!” 令下即动,尉三郎猛地挥动那面明黄龙纛,向前重重一压。
巷道上,三根巨大的攻城巨木在数十名闽军壮汉的怀抱下猛然启动,借着两侧盾手以木盾掩护,冒着元军疾射而下的箭雨,怒吼着再次冲向元军的铁盾阵。
元军阵中先是寒光一闪,一排长矛凶狠地突刺而出,手持木盾的闽军死士竟以肉身顶上,用盾牌和躯体硬生生为巨木争取到一丝缓冲的空间!
然而此番元军倾巢而出,突围之势猛烈异常,巨木的轰撞竟收效甚微。
眼见直冲难以奏效,那群怀抱巨木的壮汉当机立断,齐声发喊,将巨木就地调转横拦于阵前,随即迅速后撤。
这一切,早就在文天祥算计之中,他等的,就是这片刻的迟滞。
元军弓弩手刚欲搭箭进行下一轮齐射,却听见头顶上空再次传来令人胆寒的呼啸!
是回回炮!
巨石炮弹精准地砸入元军突围大阵最密集处,轰然巨响中,人马俱碎,突围的阵势被这毁灭性的一击硬生生拦腰截断。
后方正欲加速的元军铁骑惊惶勒马,慌忙向两翼避让,前方原本严密的铁盾阵也在蒙古军官急促的喝令下骤然放开。
铁盾一放,其后方一股黑压压的重甲步兵骤然发力,直面闽军的木盾阵,闽军士兵拼死以长矛突刺,勉强阻拦了这波元军前进的步伐。
然而两军短兵相接,比拼的往往是最残酷的刀锋,闽军那简陋的木盾与长矛,在元军精良的铁甲和悍不畏死的冲击下,阵线被压得步步后撤。
就在元军黑甲步兵撕开闽军阵线,奋力前冲的刹那,异变陡生——两侧低矮的屋顶上,蓦地立起无数畲兵身影。
他们张弓便射,但这一次,射下的并非普通箭矢,而是无数点燃的火油箭! 火箭如雨般倾泻而下,钉满狭窄的巷道地面和两侧墙壁。
火焰顺势蔓延开来,形成一道灼热的屏障,不仅阻断了第一波冲锋的黑甲步兵与其后续部队的联系,更将元军的进路彻底搅乱!
“杀!”一声清咤划破喧嚣,陈吊花立于屋脊之上,手中长刀向前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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