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照城颓,刀声破北城。
城门下,一声撕裂耳膜的巨响骤然炸开。
那经烈火焚烧、又被重木车持续冲撞的城门横梁,轰然崩塌,负隅顽抗的守城元军彻底失去了最后屏障。
刹那间,所有仍在攀爬云梯的畲汉军卒如潮水般转向,顺着燃烧的缺口汹涌灌入城内!
战斗迅速演变为一场秋风扫落叶般的清剿,元军被悉数歼灭。
闽王陈吊眼纵马入城,翻身下马,踏过遍布尸骸的战场。
火光在他染血的甲胄上跳跃,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再也站不起来的畲汉子弟,喉结微动。
强攻这座守军不足千人的城池,竟付出了二千余条性命的代价,他脸上不见丝毫喜色。
强抑悲痛,他果断下达军令:
“蓝都头,予你两千人,收殓阵亡弟兄遗骨,给老子把城门守死了!”
“王都头,予你五千兵马,急援南门,与许夫人内外夹击!”
两位被点到的畲汉都头立即领命,清点人手匆匆离去。
最后他猛地跨上战马,灼灼目光扫过十二位血污满身、杀气腾腾的畲汉都头,怒目圆睁道:“各自分兵千人,直扑三大湾区十二码头!焚木桩,凿商船,塞航道!绝不让半条元船靠岸!”
“得令!”十二位都头抱拳领命,甲胄铿然作响。
他们豁然转身,奔向各自麾下。
嘶哑的号令声次第响起,残存的兵士迅速集结,虽满面烟尘、带伤挂彩,却无一人迟疑。
不过片刻,千余健儿便紧随闽王战旗之后,撕裂沉沉夜幕,朝着波涛轰鸣的码头区疾扑而去。
与此同时,城防营外,火把在夜风中撕扯,光影在赵昺脸上明灭不定。
他骑在马背上,望着前方土木混杂的营垒,看似简陋,其后却藏着五千重甲,不容小觑。
赵昺缓缓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清晰冷峻的声音传入周围每一位屏息凝神的将领耳中: “文公,那营垒虽陋,可五千重甲据守。强攻,纵胜,亦伤亡殆尽。畲汉弟兄的血,不该轻易洒在这里。”
文天祥颔首,面露凝重:
“官家所虑极是。我军虽士气高昂,可贼军甲坚刃利,困兽犹斗,贸然强攻非明智之举。”
“然蒲贼一味固守,拖延至其海上援军抵达,或城中元军残部缓过气来,局势恐生变数。”
“当诱其孤注一掷,强行突围,方可夺获战机。”
一众闽军将领围拢,皆面露难色。
连足智多谋的陈吊花亦黛眉紧锁,一时无策。
强攻代价太大,围困时间不足,正是进退维谷之际。
就在这时,外围一阵骚动,一名兵卒引着一群人赶来。
为首的正是五位须发皆白、衣衫虽染尘灰却难掩气度的五姓族老,身后跟着大批手持各式武器的青壮百姓。
“草民等,叩见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五位族老推开搀扶,颤巍巍地伏地便拜,声音因激动而哽咽。
身后黑压压的百姓如潮水般跪倒,目光炽热地望向马背上的少年天子。
这一幕,不仅让赵昺身边的将领动容,更如同重锤,狠狠砸进了城防营内每一个偷窥者的心中!
营垒望孔之后,蒲寿庚原本还对那杆龙纛将信将疑。
此刻亲眼见到那几位昔日熟悉的五姓族老对少年行如此大礼,耳闻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只觉一股寒意自脊背窜升——早知将这些大宋遗民赶尽杀绝!
惊疑如毒蔓缠绕:难道真是赵宋官家?崖山之后……竟尚存人间?!
墙垛一旁的蒙古千户、百户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首次出现了慌乱与无措。
蒲寿庚见军心浮动,当即勃然作色,厉声呵斥道:
“慌什么!不过找个伶人扮的戏码!”
“那赵宋的小娃娃,早泡在崖山海底下喂鱼多年了,岂有死而复生的道理?”
“此等拙劣伎俩,也配乱我军心?!”
他声如破锣,刻意放大音量,既要镇住麾下将士,更要压住自己心头骤起的惊惶。
营外,赵昺已迅速下马,疾步上前,亲手搀扶起几位族老:“诸位耆老请起,不必行此大礼!尔等深明大义,不惜毁家纾难,光复故土,功在社稷,朕心甚慰!在此谢过!”
他言辞恳切,对着这些牺牲了百年基业的老人深深一揖。
这一礼,比任何封赏都更让五姓族老激动,许家族老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能得见天日,再睹汉家衣冠,吾等死而无憾矣!”
激动过后,许家族老猛地想起要事,急禀道:“启禀官家!我等方才组织丁壮清剿负隅顽抗的蒲家余孽,恰将蒲寿庚那次子蒲师武擒获!”
说罢一挥手,几名青壮推搡着一个衣衫破损、鼻青脸肿的年轻男子上前。
原来,这位蒲家二公子接到父亲命令后,立即点齐家中护卫私兵,气势汹汹欲镇压乱民,不料刚至坊巷,便撞见汹涌人潮与溃逃的黑甲军。
他平日作威作福,丝毫不逊其兄,此刻现身,登时点燃了民众积压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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