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下,暮色如血。
城内厮杀声、兵刃撞击声、哭嚎呐喊声喧嚣震天,烽烟四起。
城外,景象却截然相反。
十余万畲汉军民蛰伏于山坳,寂然无声。
唯有秋风穿过盾牌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却更衬出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这死寂,比呐喊更令人心悸。
昨夜,畲汉军民彻夜未眠,摸黑在周遭山林中砍伐毛竹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守城元军不明就里,只觉远处山林鬼影幢幢、异响连连,心生惧意,彻底断了夜间出城探查的念头。
此刻城下护城河的水被晚霞揉碎,浮着半片晚霞的鳞。
一入深秋,水势极低,淤泥极多,借着日落后的潮汐,河水才涨了半尺。
人人都知,若无这些砍伐好的竹筏铺路,大军渡河时必将深陷泥淖,寸步难行,到时城头那令人胆寒的回回炮砸下,后果不堪设想。
文天祥勒马立于阵前,晚风拂动他的青衫,带来咸湿而冷冽的潮汐气息。
他感受着风中力量的转变,计算着潮水涨起的时刻。
终于,他目光一锐,不再犹豫,向身旁的许夫人微微颔首。
许夫人得令,猛地深吸一口气,胸腔鼓起,随即一声清叱裂破山坳林间:“点火!”
轰!轰!轰!
数堆巨大干草被火把引燃,火舌疯狂舔舐着上空,浓重的黑烟翻滚着冲天而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清源山方向,一直紧盯着天空的闽王陈吊眼看到了那约定的狼烟。
他虎目圆睁,压抑已久的战意轰然爆发,拔出战刀指向山下刺桐城北门,怒吼声震四野:“攻城!杀尽鞑虏,光复河山!”
埋伏已久的三万闽中义军如决堤的洪流,从山林中呼啸而出。
南面,许夫人亦翻身上马,长剑南指,厉声道:“扬我声势,惑敌耳目!儿郎们,随我杀!”
她率领两万闽军,如同另一把出鞘的利刃,裹挟着风雷之势,狠狠刺向城池南门。
而文天祥本人,他猛地一抖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他挥剑前指东南方位,声音沉稳却蕴含着无可阻挡的力量:“东南中兴在此一战!将士们,随我破城!”
言罢,一马当先,身后三万大军轰然启动,其中那一万背负云梯、身手矫健的好手更是冲在最前,如疾风般卷向东南城墙!
刺桐城三面城头之上,元军守卒一整日皆都被城内四处冒起的浓烟搅得心神不宁,惶惶不安。
此刻日落时分,正是警惕稍松之时,骤然听得城外杀声震天动地,如雷轰鸣由远及近!
无数火把骤然亮起,映照出城外漫山遍野、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
“敌袭!是敌袭!!”守城将领魂飞魄散,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嘶嘶力竭地狂吼:“快!关紧城门!回回炮!架炮!放箭!快放箭!挡住他们!”
城头一下陷入一片惊慌失措的混乱,警锣被疯狂敲响,元兵们慌忙冲向各自岗位。
沉重的回回炮机括开始绞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弓箭手慌慌张张地搭箭,朝着城下那片无边无际的火光盲目射去。
箭矢稀疏落下,零散地钉在冲锋的军阵前,却丝毫无法阻挡那决死的洪流。
潮水正在上涨,第一波闽军悍卒咆哮着,扛起沉重的竹筏,冲入冰冷刺骨的护城河中,用肩膀顶,用双手推,奋力将一座座浮桥艰难地推向对岸。
攻城之战,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北门处,主攻之势,崩山裂石。
闽王陈吊眼所率的三万闽军,乃是攻城主力,攻势最为狂猛。
箭矢如飞蝗般遮天蔽月,朝着城头倾泻,压制得元军抬不起头。
真正的杀招,是那数百架被推向城门的“火牛”!
兵士们以重盾结阵掩护,阵中一架架木车被奋力推动,车上是用湿稻草捆扎而成的巨大球体,内里浸透了火油的棉絮干草被点燃,熊熊燃烧,散发出刺鼻的浓烟和灼人的热浪!
这种简陋却有效的武器,旨在焚毁城门、制造混乱,并消耗守军的远程武器和擂石。
“推进!快推进!”主攻城门的闽军将领嘶声怒吼。
元军也知此物对城门的威胁,回回炮调整射界,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落!
轰隆! 一声巨响,一架“火牛”连同周围十余名盾手被砸得粉碎,血肉横飞,燃烧的稻草溅射开来。
然而,后续的兵士毫不犹豫,立刻填补上空缺,推动更多的“火牛”前赴后继地冲向城门!
城墙上的元军弓箭手拼命放箭,箭矢叮叮当当射在盾牌上,不时有盾手倒下,但立刻有人接过盾牌,继续前进。
无数“火牛”最终成功冲至门下,堆积如山,烈焰疯狂舔舐着包铁的厚重城门,试图将其化为灰烬!
闽王陈吊眼立于大军后方指挥,目光赤红,不断下令军队猛冲,云梯一次次架起,又被城头的滚木礌石推倒,士兵如落叶般坠下,但攻势一波猛过一波,毫不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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