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蛮大军都元帅完者都,自中秋之夜亲临元军大营坐镇后。
元军的攻势非但未有片刻停歇,反变得愈发酷烈难当。
以往一日一攻的惯例被彻底打破,变为一日两攻,且专择天色未明的凌晨或夜深人静的半夜突然发难。
先锋副帅高兴显然深知,若于白日强攻,山上畲汉义军据险而守、视野开阔,反而更易防御。
故而宁可自身亦丧失部分视野,也要借夜色掩护行事。
其人用兵,更显刁钻狠辣。
他不再一味驱使士卒强攀云梯、强攻寨墙,那样死伤过重,即便攻下亦代价不菲。
取而代之的是频繁动用回回炮,将燃烧的石弹不断抛入寨中,辅以弓手轮番仰射火矢。
他意图非常明确:不求即刻破寨,而是要远攻疲敌,日夜不休地骚扰,一点一滴磨蚀守军的意志与士气,令其时刻紧绷,不得安宁。
主帅完者都对此战术予以默许甚至支持,他也认可此法确是当前最务实的选择。
当然久攻不下元军大营肯定别的声音出现,那位元廷中书省所派监军御史,便因大军久攻不下、伤亡颇重,而与性格刚直的高兴发生争执,厉声指其“违令”、“浪战”、欲上书参劾。
此时元军主帅完者都竟挺身而出,将责任一概揽于自身:“诸将皆听吾令,若有罪,罪在完者都。”一言既出,那位御史顿时语塞,再也无从发作。
此事虽平,却正如文天祥所预料那般,元军内部绝非铁板一块,矛盾仍在暗处滋生蔓延。
未几,早已伺机潜伏下山的许夫人暗中联合周边畲民散布在大军之中流言,以一种诡谲方式忽于营中悄然传开。
言道漳浦山林有山神庇佑,元军若执意强攻,必触神怒,将招天谴、横死异乡……此言尤其在蒙古与色目士卒中引起不小恐慌。
高兴察觉之下,立马雷厉风行,私遣亲兵暗查,终锁定几名负责辎重后勤、散播“妖言”的军卒,当即下令当众问斩,并厉声宣告此乃寨中匪类穷途末路、散布谣言的诡计,断不可信。
然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新的流言接踵而至,称活动于潮州、汀州一带的畲汉义军似有异动,欲趁元军主力深陷漳浦群山之际突袭兵力空虚的漳州路。
而更实在的威胁,则来自陈吊眼兄妹不定时自山林中派出的轻装死士。
这些人携短刀绳钩,于夜色中潜行如鬼魅,屡次突袭元营,或砍断云梯支架,或推倒投石机座,甚至混入后勤营地纵火烧粮,捕杀落单传令兵。
虽每次规模不大,却极大扰乱了元军作息,制造了持续的紧张与混乱。
面对这种种“不痛不痒”却无孔不入的袭扰、甚嚣尘上的流言与始终打不开的僵局,完者都深知军心浮动、久则生变。
为彻底稳定形势,寻求破局之策,他终决定召集军中所有高级将领,于帅帐之内举行军议,共商如何才能速破那座依山据险、久攻不克的梅泷石寨。
大帐外,山风呼啸着掠过营寨,猛烈鼓荡着帐顶厚实的毡布,发出阵阵沉闷而富有节律的噼啪声响。
中军大帐内,空气凝重如铁。
火把的光晕摇曳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或因久战疲惫、或因久攻不下而写满凝重与低迷的脸庞。
压抑的沉默持续着,直到端坐于主帅位上的完者都猛然一拍案几,巨响惊得众将心头一跳。
“尔等皆是我大元骁将,纵遇坚城,何故作此怯懦儿女之态!”
他声如沉雷,目光如刀刮过帐下诸将的脸庞,厉声道:“战未至绝境,便先灭了自己威风,成何体统!”
一番雷霆怒斥,除了驱散了帐中些许颓靡之气,却未能真正提振军心。
完者都见状,不禁有些恼怒之色,目光只好转向帐内唯一一个依旧脊背挺直、面上不见丝毫颓色的将领,征蛮副元帅高兴。
“高万户。”完者都声音缓和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将皆乏良策。你素有用兵之能,可有良计,能速破眼前这座梅泷寨?”
高兴听到问询,即刻起身领命,语气斩钉截铁道:“大帅,末将确有思量。近日营中流言纷扰,无非是周遭畲民与寨中匪类里应外合,蛊惑军心。与其任其蔓延,不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语气稍顿片刻,清晰道出对策:“可遣一员大将,持大帅手谕,前往周边畲寨。
明示‘保族免死’之策:肯降者,首领可封乡侯,族人编入户籍,田产悉数发还;抗者,寨破之日,男女老幼无存!
同时,可伪造一批‘被俘畲民’之家书,散于山中,言说‘寨破则家亡,降元可保团聚’。
如此,可动摇周边畲民根基,使其疑惧,匪军士气自溃,我军流言亦可渐息。”
完者都听罢,眼中精光一闪,当即颔首:“此计甚善!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善!”
他随即追问,“然,该遣何人为使?”
高兴目光一转,落在一旁因冲锋损兵折将而面色晦暗的头陀军大将黄华身上,朗声道:“黄将军久居闽地,熟知周遭畲寨分布,更曾与彼辈多有接触。此等恩威并施、晓以利害之事,黄将军正是不二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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