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悬,今日本是中原传统的中秋佳节。
漳浦峰最高峰,点灯山巅,一处石崖之上,苍松掩映着他孤峭的身影。
文天祥遥望梅泷方向,但见烽烟卷地,火光时隐时现,鼓角呐喊之声随风断续传来。
虽不能亲临阵前,然战事之酷烈已扑面而来。
一袭青衫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深邃的目光似已穿透了山峦,目睹了畲汉义士浴血奋战,亦窥见了元军攻寨之猖獗猛烈。
良久,胸中一股沉郁悲怆与壮烈交织之情难以抑制,化作低沉而清晰的诗句,逐字逐句融入凛冽的山风之中:
“畲汉怒焚千嶂火,元军狂卷万山烟。
霜月孤明漳浦夜,犹照峰前折戟寒。”
诗声既歇,赵昺已悄然来到文天祥身侧,许夫人亦紧随其后。
诗声融入凛冽山风,余韵未绝。
许夫人悄然上前一步,目光掠过山下梅泷寨,那时隐时现的火光。
随即她语气带着几分敬意说道:“丞相,高才…寥寥数字,便将这畲汉同心、浴血抗敌之壮烈,与元寇势大、烽烟涂炭之猖獗,道尽无遗。”
文天祥闻言,并未回头,依旧凝视着战场方向,青衫在风中鼓荡。
他轻轻摇头,声音沉郁:“淑娘谬赞了。此等迎风作对、遣词造句的微末之技,与山下正以血肉之躯阻挡元军攻势的闽军儿郎。
两相比较,直如萤火之于皓月,不堪入目。他们的呐喊与鲜血,才是真正的诗篇。”
一旁的赵昺此时开口,语气却异常沉稳笃定:“文公不必过谦。诗词文章,乃心声之载物。
您的气节诗句早已传唱天下,不知激励了多少中原义士坚守气节,与元虏殊死搏斗。此乃大义,非微末之技。”
话语中对文天祥的文章才华推崇与信任,表露无遗。
文天祥转过身,面向赵昺,深邃的眼眸中忧色与刚毅交织。
他微微躬身,避开这些诗词讨论,直言道:“官家寻臣至此,想必有要事相商。秋风寒冽,不如先论正事。”
许夫人见状,神色一凝,接过话头,语气转为凝重:“丞相明鉴……方才接到畲兵线报。今日元军攻势暂歇半日,非是力竭,乃因其主帅完者都已亲临漳浦元军大营。
主帅亲至,接下来的攻势,只怕会比前几日更加疯狂猛烈。
我军虽凭险据守,恐亦要吃不少苦头……不知丞相可有良策应对?”
一阵强劲的山风猛地刮过,卷起地上的松针,打在岩石上簌簌作响,仿佛在应和着她话语中的危机。
文天祥听罢,沉默片刻,山风将他额前几缕发丝吹动。
他并未立即回答,反而问道:“淑娘,你于敌情知之甚详。这完者都,究竟是何等人物?比之那位先锋副帅高万户如何?”
他一边问,一边从石崖上捡起一小块碎石,在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山下那一片火光。
许夫人略一思忖,清晰答道:“回丞相,据妾身早前在刺桐城多方打探所知。
完者都自襄樊陷落、临安易主之后,便被忽必烈特意调任福建行省任平章政事,专司清剿我闽粤残余宋军及畲汉义军。
此人早年随伯颜南征,参与攻克建康、镇江等多场硬仗,因‘临阵谨严,调度有方’颇受伯颜赏识。
在元廷之中,此人素以用兵稳健持重、善抚,实则威压边疆各族而颇有建树,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不容小觑。”
她抬手抚过被风吹乱的额前鬓发,语气几分沉重,忧心道:“至于那位高万户,丞相或略有耳闻。他便是大宋黄州知州叛国降臣陈奕之婿。
其追随岳父降元后,凭借悍勇在伯颜帐下任千户,后累功升至万户。
此人性情骄悍,临阵最爱身先士卒,用兵精于攻坚与速决,历来是果敢猛扑的作派。”
文天祥用力弹掉手中石子,按下怒意,“哼!!陈奕那贪懦无义、不战而降之叛贼,招个女婿倒是一位骁勇善战之人。”
言语中对那位致使大宋长江一线防御崩溃,失去水陆联防的能力,导致江南门户大开的叛徒是深恶痛绝。
他略一沉吟,继续评价道:如此说来,二人一者性格稳健,调度全局;一者果敢无比,善于摧城拔寨。二人一稳一勇,相辅相成,确是吾辈之大敌。”
文天祥并未立刻下结论,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静静聆听,同时不时望向山下战场的赵昺:“官家,对此二人,有何看法?”
赵昺闻言,年轻的面庞上竟无多少惧色,轻哼一声,“元军主帅亲至,猛将云集,不正说明其志在必得,攻势必将势如破竹么?
然,我军据险而守,居高临下,只要大家内部团结,调度不出差错,便是‘山不让路’的局面。
这他二人纵然有通天之能,又能奈我何?”
他走向崖边,指向山下隐约的营寨轮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文公,许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寨中粮草,朕已问过三官将军,足可支撑三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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