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索,犹在山谷之地,冷意更浓。
高兴回到元军的中军大帐,脸色铁青、寒气逼人,犹胜秋霜。
这一场畲汉大军袭营,令全军应对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更不用说他亲自率军追敌断后受挫,自己的亲卫骑兵几乎损失殆尽。
一思及此,他便觉得胸口憋闷,几乎透不过气。
“高帅,清点伤亡人数,死伤……过万。”大帐下一位元军百夫长单膝跪地,语气悲痛的禀报。
高兴闻言,难抑怒火,挥臂一扫,将身前平日里酷爱的武夷山茶狠狠拂落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瓷片迸溅。
温热的茶汤泼洒在大帐地上,氤氲出最后一缕茶香,帐内众人屏息垂首,无人敢出一言。
他目光冷冽,缓缓扫过帐内一众元军将领,声音冷得像要凝出冰碴:
“诸位……有何话好说?”
“是否要推说大军酣睡正浓,才防备不力,让那群山中围困悍匪有机可乘?”
跪在地上的百夫长冷汗涔涔,头埋得更低,岂敢顶嘴回应。
一旁本就佯装驰援的头陀军主将黄华更是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高兴眼中怒火。
“本帅看你们就是太过娇纵!”
“还未入冬,戒备之心却先被冻僵了!”
高兴猛地一拍案几,怒吼道:“大军远征,岂是儿戏!敌军突袭之时,守门、巡逻、护卫都在做什么?简直是一群饭桶!”
他强行深吸一口气,厉声喝道:“传本帅指令,负责昨日布防的将领,拖出去斩了!”
陈嵩在一旁面露尴尬之色,硬着头皮出列答道:“高帅……那位负责昨日夜班巡防的百夫长,已然……阵亡了。”
“哼!”高兴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嗤,齿间迸出寒意,“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可“这小子”三字刚一出口,他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手持龙纛、如修罗降世的少年身影。
那个几乎一人就击穿他亲卫队的少年,心头火气再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灼痛。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倏然转向一直沉默的黄华,厉声质问:“黄将军!畲汉那群悍匪当中,何时出了一位神力非凡、枪术惊人的少年郎?!”
黄华本是勇武之辈,昔日在畲汉军中甚至被大家冠以“勇武第一人”之称。
但他在侧翼佯装驰援时,也亲眼目睹了那少年骁勇厮杀的身影。
两相比较之下,才知往日虚名在那耍纛逞威的少年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他闻声不敢怠慢,立即垂首抱拳回应:“高帅,您所说的那位少年,末将以往在畲汉军中并未见过……只怕是最近才投奔而来的悍勇之辈。”
“新人?”高兴眉头紧锁,再想到那面刺眼的“祥兴”龙纛——亡宋少帝的年号,竟成了对方大军旗号。
他心中暗忖,此事绝不简单。
牵扯到前宋皇室遗绪,绝非寻常剿匪之事,恐怕必须上禀天听,直达忽必烈陛下御前,等待圣裁。
但这个亏,他高兴绝不可能轻易咽下。
自从跟随伯颜元帅南征北战,从千户一路积功升至如今统率一方的万户,他何曾吃过如此大亏、受过如此大辱?
高兴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乍现,压下所有情绪,对着黄华果断下达军令:“昨日命你督造捆扎的稻草人,速办,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哼……明日黎明时分,本帅便要亲率大军,突袭上山!”
多年未尝一败的高兴,显然不打算将这份失利留着过夜,势必雷霆出击,一雪耻辱。
山谷之上,秋日暖阳漫过峰峦,林间虫鸣鸟语,一派生机。
高安寨议事大堂中,得胜归来的闽军将领虽面有得色,却皆敛声屏息,压抑着盎然兴奋。
只因数月被困、今日终得一胜的畅快,被主位之上官家赵昺肃穆的神情悄然压下。
若在平日,由闽王陈吊眼主持局面,此时必是一面抚恤伤亡,一面大摆庆功宴犒劳弟兄。
然而今日不同,赵昺第一句问的,不是战功,而是伤亡。
“伤亡如何,三官将军?”他语调沉静,却透出真切关怀,打破了大堂中的沉寂。
负责此次撤军与伤员安置的陈三官立即出列,拱手回应:“启禀官家,此役我军突袭得手,伤者约千余人,阵亡一百二十三人…官家放心,皆已尽数带回,无一人遗落敌营。”
许夫人蕙质兰心,见状在旁便温言宽慰:“官家心怀宽仁,实乃寨中军民之幸。且古来征战几人回?您能提前安排三官将军妥善接应,才得以如此周全。”
赵昺听言,苦笑一下,轻声道:“许夫人所言谬赞,朕只是心中不忍。此番之后,寨中只怕又多许多缟素之家、泣泪之人。”
此番布置倒不是他顾虑周全,乃是这个年头与元军交锋,谈何互换俘虏与阵亡将士可言,只有臣服或者全歼,无幸免之说。
他语气微顿,目光扫过堂下众将。众人原本因得胜而暗藏心底的雀跃,也被这番话染上沉痛,纷纷低头肃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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