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吊眼三人叩首未起,赵昺已快步上前,虚扶示意,声音清朗而恳切: “速速请起!三位壮士,而今这些虚礼,朕当之有愧。”
他目光扫过三人面庞,语气沉痛却真诚:
“家国已碎,山河飘零。”
“朕今日在此,绝非以亡国之君的余威来约束各位抗元豪杰。“
“朕与诸位一样,皆是心怀矢志驱除胡虏的决意!”
“陈王,诸位将军,请起。眼下当务之急,是共商破局之策,解义军倒悬之危!”
赵昺一席话,谦卑而坦荡,让陈吊眼内心愧疚更甚,却也知此刻绝非拘礼之时。
他强压翻涌的心绪,抱拳沉声道:“诺!官家!”
身旁的罗半天与陈三官亦难掩激动,轰然应诺:“诺!官家!”
三人豁然起身,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灼灼地望向这位少年官家,堂中气氛为之一肃。
赵昺颔首,重回方才议事话论。
他目光首先望向那位凤眼英姿迎着自己的女中豪杰陈吊花,语带赞赏道:“方才吊花将军所提‘避敌锋芒,以待天时’之策……深谙兵法虚实之要,切实符合义军当下利害。”
随即,他转向陈吊眼,语气同样肯定:“陈王欲东出破局,为义军寻一生路,乃至不惜亲身诱敌,此等胆魄与担当,朕亦深为感佩。”
“二位皆是为义军存续殚精竭虑,朕深知于此。”
他此言一出,既高度赞扬了陈吊花的谋略,也充分体谅了陈吊眼的初衷与压力。
让原本面色沉郁的陈吊眼神情稍缓。
方才被妹妹当众直斥的郁结之气,顿时消散不少。
赵昺深知,上下相疑乃军中大忌。
这兄妹二人心本无间,只是战略相左,必先解其心结,方能同心协力。
“诸位转战千里,抗暴元,救黎庶,功在千秋。”赵昺继续道,尤其看向陈吊眼,不吝啬赞美之词:
“朕闻陈王去年奇袭漳州,斩元将,开粮仓,济万民,行此侠义之举,朕心实敬之!”
他话锋微转,引入更深层的考量:
“然,陈王与诸位豪杰可曾想过,‘远水不解近渴’?”
“此壮举虽昭示我汉家不屈之志,却也如惊雷骤响,必然引得元廷最高戒备,方有今日四省大军围困之局。”
“朕非说此事不可为,而是须知‘欲速则不达’,当徐图之。”
旋即,赵昺向陈吊眼抛出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陈王,朕且问你,你这‘闽王’,当得自在否?”
陈吊眼闻言,坚毅的面庞上掠过一丝复杂与苦涩,他立刻拱手:“官家折煞吊眼了!在您面前,岂有草莽称王之理?”
“不瞒官家,这‘闽王’之号,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义军数十万之众,若无名分,弟兄们岂非永世被元贼辱为‘蛮族悍匪’?”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吊眼虽粗陋,亦知此理。唯有竖起‘镇闽开国’这杆大旗,方能稳定军心民心。”
他语气愈发沉重,痛色渐深:“官家问吊眼自在否…呵,吊眼何曾自在一日?我深知官家非是贬斥,而是…官家呐!…”
得见这位本应殉国却奇迹生还的赵宋天子,陈吊眼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自古君王死社稷者有几人?
何况是一位冲龄少主!这等气节胆魄,方才是他心中认定的真龙天子!
他难得袒露内心最深处的苦楚:
“吊眼穷苦出身,不得不为追随我的万千百姓谋一条生路!”
“若久困山林,民心士气必将溃散。”
“官家有所不知,自元军围山以来,已有不少畲汉子弟…忍受不住,私自下山投敌了。”
“若长此以往,军心涣散,才是覆灭之根呐!”
一旁的陈吊花听着兄长这番肺腑之言,心中蓦然一震。
先前只道是兄长固执己见,与她战略相左。
此刻方才恍然:原是自己错怪了大哥。
他一心谋划的是义军长远存续之道,忧心的是数十万人未来的生路;而自己却过于聚焦于眼前战局的风险,未能体察兄长这份深沉的忧虑。
一丝愧疚蓦地涌上心头,她望向兄长的眼神瞬间软化了三分,当即就欲开口致歉。
然而,立于一旁的文天祥却适时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制止了她。
陈吊花何等聪敏,立刻心领神会。
官家此刻与兄长的对话,何尝不是在代她言说那未曾言明的理解?
此刻贸然插话,反而打断了这难得的沟通契机。
她将已到嘴边的话又强咽了回去,只是凝神静听。
此时,赵昺已上前一步,伸出那双尚带稚气但已有老茧的手,紧紧握住陈吊眼粗粝抱拳的双掌。
少年天子的声音清朗而坚定:“陈王不必妄自菲薄!”
“汝之肝胆豪情、为民之志,朕闻之,心亦痛之、惜之!”
“然眼下危局如山,凶险异常。”
“既知长远之虑,亦需解当下之困。”
“何不再听听令妹是否有两全之策,或可破此死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