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卷起文天祥青衫衣袂,斑白鬓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他正欲俯身扶起陈吊花,可一道身影倏然一步来到身侧。
正是早已按捺不住,见前方无事,一个箭步上前的少年尉三郎。
他先是瞪着地上泣不成声的女子,随即脱口而出:“文公,这姑娘哭得这般伤心……莫非是您从前欺负过人家?”
此话一出,文天祥顿时面露尴尬。
伏地啜泣的陈吊花本是刚烈性子,闻言猛地抬头,见是个面貌憨厚的少年立在文丞相身侧。
她只得强自压下心头火气,也不等他人来扶,径直站起身来。
她目光直接越过尉三郎,一双泪眼灼灼凝注着文天祥,嗓音嘶哑:“文丞相……老天有眼,您竟真的还在人世!外面都传……您与家眷**明志,以身殉国了……”
听见眼前哭啼女娘发问,文天祥先是略带责备地瞥了一下尉三郎,少年立马老实下来。
随即他转向陈吊花,温言道:“三载未见,小花已是飒爽巾帼之姿,莫再落泪,失了威仪。”
说罢他神色一肃,对尉三郎轻斥:“还不快回去禀报公子?愣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立马讪讪一笑,急忙转身奔向队伍后方。
“小花。”见尉三郎走远,文天祥方低声询问,“你兄长与许夫人可还安好?寨中近来如何?”
陈吊花抹去泪痕,英姿挺立,掷地有声回应:“丞相放心,哥哥正与许姐姐在寨中议事。我这就引您去见他们!”
“若知您来,他们不知该有多欢喜——咱们山寨,终于等来真正的领头人了!”
“休得胡言。”文天祥闻言,立即制止,“文某此番前来,只为助你们共抗元军。寨中事务,自当由你兄长与许夫人决断。”
陈吊花却不以为意,反驳道:“我哥那脾气您还不知道?空有胆识,却少谋略!丞相若不肯主持大局,莫非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山野之人?”
正说着,尉三郎已引赵昺与也儿吉尼等党项武士近前。
只听一阵锵啷声响起,陈吊花身后的畲族女兵见有色目人在场,立马警觉拔刀。
“收刀!”一声清叱斩断紧张气氛,陈吊花厉声道,“既是文丞相同行之人,岂有歹理?”
畲族女娘闻令即收,刀归鞘中,整齐划一,显是治军有方。
文天祥侧身让出一步,向走到跟前的赵昺介绍陈吊花:“公子,此女便是陈吊眼将军的胞妹陈吊花,其麾下有几百畲汉女娘组建的赤羽营,昔年曾随其兄助文某抗元。”
陈吊花见状,眉锋一凛,见这少年虽较自己高上半分,可面容稚嫩,却能得文丞相如此礼敬。
她自幼聪慧无比,不然也不会与其兄陈吊眼一武一文组建现今这庞大的十几万义军之众。
她当即举止得体,抱拳行礼:“民女陈吊花,拜见公子。”
赵昺朗声一笑,从容道:“陈女杰不必多礼。此地不宜久谈,可否先引吾等至寨中僻静处再叙?”
陈吊花步伐矫健,侧开身姿引路:“公子请随我来。可需先行通报家兄,为诸位接风?”
“不可。”文天祥立即制止,严肃说道:“此行暂不宜惊动吊眼与许夫人。你且寻个隐蔽路径,嘱咐麾下女兵严守秘密。”
陈吊花虽心存疑惑,仍毫不犹豫应道:“谨遵丞相之命!请随我来。”
众人随陈吊花与畲族女兵一路疾行。
但见山环水绕、水转山迎,在曲折迂回的地形中奔驰数十里,终于抵达目的地。
此处名为点灯山,乃是陈吊花训练“赤羽营”畲汉女兵的驻地,也是独立于周边百里联营数十寨、专属于她自己的根本之地。
寨子周围山势陡峭盘纡,丛崖险隘,唯有一条小径可通行。
且依托人工砌筑的寨墙、垛口与关隘,与天然巨石屏障交错叠加,构成数重易守难攻的防线。
众人一进寨内,广场那处点将台周边,一列列畲汉女兵正在操练,喊杀声震林樾。
寨中罕有男子踪迹,一路行来所见,让赵昺不禁啧啧称奇。
女子从军已属罕见,更何况是这数百人整齐划一、凛然生威的操练场面。
他望着前方那位英姿凛然的女子背影,心中暗生敬佩。
进入寨中议事堂,也儿吉尼吩咐党项武士们在外休整,独自随赵昺、文天祥入内,尉三郎也紧随其后。
陈吊花招呼众人落座,终是按下满心疑惑,向文天祥干脆利落问道:“丞相此番深入荒山寻找我们,想必有要紧之事?”
她避而不论文天祥如何自元大都脱困、亦不探问同行众人来历,直指要害。
文天祥抚须颔首,目中流露出赏识之色,沉声应道:“小花,文某此来,确是要事相告……你们大军内部,恐怕已生变故……”
陈吊花眉锋如刀,英气逼人的脸上霎时凝起寒霜:“莫非……出了叛徒?”
“小花所言不虚,正是如此。”文天祥见她一点即透,心中欣慰,当即沉声道,“你叔父陈桂龙,如今可在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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