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灶房里,浓郁的稻米香气混合着一丝难得的肉味,袅袅飘散出来,勾动着山寨中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
灶房门口,人群自发排起了长队,秩序井然。
年迈者在前,妇孺居中,那些相对年轻的汉子们则默默排在最后。
饥饿磨平了棱角,只剩下对一口热食最本能的渴望。
少年尉三郎正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旁,手里攥着一把长柄木勺,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兴奋光芒。
他舀起一勺浓稠的、夹杂着细小肉末的粟米粥,小心翼翼递给一位排在前面、身形瘦弱、腿脚不便的汉子。
见对方实在可怜,他心一热,手腕微动就想再添上半勺。
“啪!”一声脆响,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栗子”。
也儿吉尼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没好气地低喝道:“小三郎!当咱们是开善堂的米行老爷?这点存粮吃几顿就见底了!按规矩来!”
“嘿嘿!”尉三郎缩了缩脖子,倒也不恼,对着那瘸腿汉子歉意地傻笑一声。
那汉子本就没奢望多要,只是感念少年心善,此刻更怕他再因自己挨打,连忙接过碗,含糊地道了声谢,便一瘸一拐,逃也似地躲开了。
山寨空地上,赵昺与文天祥随意寻了块平整些的石头席地而坐。
两人面前各放着一只粗陶碗,碗里是同样掺了肉末的粟米粥,旁边还摆着几根洗干净的苦菜。
他们就着苦菜的微涩,神色平静地扒拉着碗中的食物,与周围的环境并无二致。
孙老汉端着碗,凑到近前,脸上带着感激涕零的神色,作势就要跪下行大礼。
地上的赵昺眼疾手快,脚尖轻轻抵住了老汉的膝盖,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
“坐着说。”赵昺放下陶碗,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朝旁边空地颔首示意。
孙老汉依言坐下,屁股只敢挨着半边石头,腰杆挺得笔直。
赵昺这才轻声开口,切入话题:“孙老汉,与吾讲讲。如你这般,散落在这周边山里的,还有哪些相熟的团体?他们都大致在何处落脚?”
孙老汉此刻哪还有半分藏掖的心思,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回公子,像俺们这样的,附近山头少说还有五六伙人!”
“大都是大同路与那真定路周边实在活不下去的庄稼把式,受不了蒙古老爷刮地皮似的重税,才拖家带口逃进山里寻条活路。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倒有一伙人,跟俺们不大一样,是打铁的匠户出身!”
正巧尉三郎忙完了分粥的活儿,端着碗凑过来想蹭在公子身边吃,一听“打铁”二字,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眼睛放光:“孙老爷!打铁的?哪家匠户?说道说道,说不定俺还认识哩!”
孙老汉先瞄了一眼赵昺,见公子神色如常,才接话道:“具体哪家不清楚,只晓得是从北边更苦的地方跑来的。估摸着有三十几口人吧,就靠着在山里垒个小炉子打铁,跟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换点口粮活命。”
“嘿黑!人家有手艺傍身,在这片山头,可比俺们这些只会刨地挖菜的吃得开!”
“哦?”赵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太行山脉之中铁矿、木材都不缺,支撑一个小型冶铁作坊确实可行。
他随即问道:“那五六户庄稼汉,你与他们可熟络?能否设法将他们约到此处山寨来?”
他脚跟轻点着底下的土地,“若可行,明日便在此处摆下粗茶淡饭,大家见见面,叙叙话。”
孙老汉一听,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干笑两声,露出为难之色:“公子,您别见怪。俺老孙去约他们倒是能去,可……可人家凭什么信俺,到俺这破寨子里来啊?俺是怕……怕人家疑心俺这是摆了鸿门宴,要害他们呢!”
一直安静聆听的文天祥,此时放下碗筷,抚须缓声道:“孙老汉,理由倒也不难。你只需讲明自己已率众打退了盘踞此地的漠北匪徒,夺回了山寨。”
“如今深感势单力薄,想与诸位邻里抱团取暖,在这乱世中互相扶持,共谋一条生路。此乃合情合理之事。”
“哎呦!还是先生说话在理!句句都说到点子上了!”孙老汉一拍大腿,脸上愁云顿散,“那成!俺老孙这就带上两个机灵的后生动身!保管天黑前把公子您交代的人,都给落定喽!”说着就要起身。
“且慢。”赵昺抬手虚按,“孙老汉,莫急。还有一事。”
孙老汉立刻又坐定,洗耳恭听。
赵昺看着他,语气郑重了几分:“此行出去,性命第一。太行山中匪寇横行,如昨夜那般的蒙古色目流匪,出来‘打秋风’的只怕不下数十股。若遇上了,切记避其锋芒,万勿硬拼,此其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其二,若有机会,设法将那位匠户也一同请来。就说……”
赵昺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就说你劫掠了一批漠北溃匪的重物,需要他们那精湛的手艺帮忙消化一下。以此为饵,或可引其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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