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银行 第96章 尘歌巷的访客

离开遗神银行那令人窒息的规则壁垒，外界的空气似乎都轻盈了几分。但洛辰很清楚，这只是一种错觉。莉亚·暗流最后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刚刚因任务完成而略微松弛的神经。

银行的舞台，从不缺少演员。

他现在，就是一个折损了最重要道具的演员。

等级下调至Level 2，意味着他能动用的神力配额缩减，查阅某些高权限档案的资格被暂时剥夺，甚至连使用银行内部一些便利设施的费用都会上涨。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是可以量化的损失。

真正致命的，是那份“迟钝”感。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他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轻易分辨出人群中哪些人身上缠绕着复杂的契约之线，哪些交易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条款，甚至无法敏锐地感知到某些不怀好意的注视。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细节模糊，危机潜伏。

他必须尽快适应，用其他的“感官”来弥补失去的“视觉”。

首先，是处理安全屋的警报。

尘歌小巷位于城市边缘，是法术与蒸汽管道交织的混乱区域，鱼龙混杂。洛辰选择这里，正是看中了其足够的隐蔽性和混乱带来的掩护。13号是一栋看起来与其他建筑无异的陈旧三层小楼，外墙爬满了锈蚀的管道和干枯的藤蔓。

尚未走近，洛辰就放慢了脚步。

他失去了对契约和规则的敏锐感知，但基本的观察力和逻辑分析仍在。小巷口堆积的垃圾似乎有被匆忙翻动过的痕迹，角度与往常不同。空气中除了常有的霉味和劣质燃料气味，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此地的清新香料味，类似于某种神殿常用的熏香。

银行的基础防御法阵只是被触发，并未被破坏，说明闯入者要么实力不强，要么有所顾忌，没有强行突破。

洛辰没有直接走向正门，而是绕到小巷背面，借助阴影和错落的管道，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三楼，从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通风口的窗口滑入了室内。

室内一片狼藉。

书籍、卷宗被翻得满地都是，家具移位，储存药剂的柜子被打开，几瓶低阶治疗药水不翼而飞。闯入者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寻找某种东西，但行为却带着一种焦躁和不专业。

洛辰屏住呼吸，调动起仅存的感知。他无法“看”到能量残留的轨迹，但能闻到那丝清新的香料味在室内更加明显，尤其是在他的工作台附近最为浓郁。

工作台上，原本放置着一些关于深渊仪式的初步研究笔记和几块用于练习符文的空白水晶。此刻，笔记被翻得散乱，而那几块空白水晶中的一块，却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能量波动。

不是他留下的任何印记。

洛辰眼神一冷。他没有贸然用手去碰，而是引动了体内冰核碎片的一丝力量。极寒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轻轻触碰那块水晶。

“咔……”

一声细微的脆响，水晶表面浮现出几道裂纹，一股隐蔽的、带着侦测和标记性质的神术能量如同受惊的蛇般窜出，试图缠绕上洛辰的寒冰意念，却被更纯粹的冰冷瞬间冻结、湮灭。

“追踪道标……”洛辰心中了然。闯入者并非为了偷窃，而是为了留下这个。目的是锁定他的位置，或者监控他的回归。

是谁？万神殿“律法之眼”的人？如此粗糙急切的手法，不太像他们的风格。还是其他嗅到了“冰核碎片”风声的势力？

就在他湮灭那道标的同时，楼下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不止一人，动作轻盈，训练有素，正呈包围态势向三楼靠近。

他们被触动了。道标被毁，让他们意识到目标已经回归。

洛辰站在原地，没有动。失去了天赋，他需要更谨慎地评估对手。他默默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状态：冰核碎片如同沉睡的巨兽，可以有限度唤醒；银行的神力因为等级下调而变得稀薄；冬寂契约提供的寒意更偏向于守护灵魂；阴影穿梭的能力或许可以动用，但“孽渊信标”的隐患让他投鼠忌器；圣骸碎片……暂时不能考虑。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短暂的寂静后，门锁处传来极其细微的、魔法锁被破解的“滋滋”声。银行提供的基础防御法阵，在有针对性的破解工具面前，支撑不了太久。

洛辰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布满裂纹、残留着追踪神术气息的水晶握在手中，同时，另一只手的指尖，冰蓝色的寒芒开始无声汇聚。

“咔嚓。”

门锁失效，房门被猛地推开。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入室内，呈品字形将他包围。他们都穿着便于行动的灰色劲装，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简单面具，身上散发着统一制式的、微弱但纯净的神力波动——典型的某个神系外围战斗人员的特征。

为首一人目光锐利，瞬间锁定洛辰，以及他手中那块裂纹水晶。他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圣洁白光的长剑，剑尖指向洛辰，低喝道：“异端！交出你从圣地窃取之物，随我们返回神殿接受审判！”

声音带着一种被洗脑般的狂热，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洛辰心中瞬间闪过几个念头。圣地？窃取？是指冰核碎片，还是指他在禁区内的行动触犯了某个神只的领域？看他们的装备和能量层级，不像是“律法之眼”的核心成员，更像是某个二流甚至三流神族的狂热信徒或惩戒部队。

“圣地？”洛辰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里是我的私人住所，你们非法闯入，破坏我的财产，还试图留下追踪标记。根据城市公共安全条例第11条，我有权进行自卫。”

他试图用规则和法律来拖延和试探，这是他目前最熟悉的领域，尽管失去了洞察漏洞的能力，但基本的条款他依旧熟稔。

“渎神者休要狡辩！”另一名灰衣人厉声道，他手中凝聚起一团灼热的光球，“你身上沾染着亵渎的寒气，与圣地遗失的圣物气息同源！交出圣物，否则净化于此！”

灼热的光球带着净化邪恶的气息，直接射向洛辰。他们似乎认定洛辰是某种“渎神者”或“窃贼”，懒得进行更多的交涉。

光球速度极快，蕴含的能量层级大约相当于Level 2巅峰的全力一击。

若是以前，洛辰可以轻易看穿其能量轨迹和薄弱点，用最小的代价化解。但现在，他只能依靠最基本的战斗本能和速度。

他脚下发力，向侧后方滑步，同时将手中那块裂纹水晶朝着光球掷去！

“噗！”

光球与水晶碰撞，蕴含的侦测神术能量与净化之力相互干扰，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爆炸，圣光与神术碎片四溅，暂时遮蔽了视线。

趁此机会，洛辰指尖凝聚的冰寒之力无声射出，并非攻向任何一名灰衣人，而是射向他们脚下的地板。

极寒蔓延，坚硬的木地板瞬间覆盖上一层光滑而坚韧的冰层！

两名灰衣人措不及防，脚下打滑，身形踉跄。只有为首那人反应最快，脚下神力迸发，震碎冰层，稳住身形，但攻势也为之一滞。

洛辰要的就是这瞬间的混乱。

他没有恋战，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向后疾退，撞向了身后的窗户。那里并非他进来的通风口，而是真正的、面向小巷的窗户。

“他想跑！拦住他！”为首灰衣人怒喝，挥剑斩出一道弧形的圣光。

另外两人也勉强稳住平衡，各自释放出神力冲击。

三道攻击从不同角度封堵了洛辰的退路。

无法闪避！

洛辰眼神一凝，不再保留。意识海中，冰核碎片微微一亮，一股远比之前演示给莉亚看时更强大的寒意爆发开来！

“冰障！”

他低喝一声，身前瞬间凝聚出一道厚实的、闪烁着无数细微冰晶的弧形冰墙！

轰！轰！轰！

三道攻击先后落在冰墙上。圣光与冰屑四溅，冰墙剧烈震颤，表面出现大量裂纹，但终究没有破碎，牢牢地护住了洛辰。

强大的反震力让三名灰衣人都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惊骇之色。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是Level 2左右的“渎神者”，竟然能施展出如此强力的防御神术（他们误以为是神术）。

而洛辰自己也不好受。强行调用超出“有限度”范围的冰核之力，让他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刺痛，与冰核碎片的那丝链接也变得有些不稳定。这力量强大，但对他目前的灵魂状态而言，负担同样沉重。

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趁着冰墙阻挡的瞬间，身体猛地向后一撞！

“哗啦——！”

玻璃窗应声而碎。洛辰的身影如同坠落的石块，向着下方昏暗的小巷落去。

三名灰衣人冲到窗边，只看到洛辰的身影在落地的瞬间，仿佛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几个闪烁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追！”为首灰衣人咬牙切齿，刚想跃下窗口，怀中的一枚通讯符石却突然震动起来。他拿起符石倾听片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是，明白。我们立刻撤离。”

他收起符石，恨恨地看了一眼洛辰消失的方向，对着两名同伴低声道：“‘律法之眼’的人快到了，上面命令我们立刻撤退，不能和他们冲突。”

三人迅速清理掉留下的明显痕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混乱的区域。

片刻之后，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尘歌小巷13号的门口。这是一个穿着笔挺银色制服、袖口绣着天平与眼睛图案的年轻男子，他神情严肃，手中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着微光的罗盘状仪器。

他看了看仪器上混乱的指针，又看了看三楼破碎的窗户和内部一片狼藉的景象，眉头紧紧皱起。

“来晚了……还有另外一批人？”他低声自语，随即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冷静地汇报：“报告，‘尘歌小巷13号’发生战斗，目标洛辰疑似与未知势力接触后逃离。现场残留有多属性神力波动，包括……疑似‘烈阳神系’外围人员的痕迹。请求指示下一步追踪方向。”

洛辰在阴影中快速穿行，感受着身后并未有追兵赶来，心中稍定。

银行的警报，万神殿的质询，还有这不知来自哪个神系的狂热信徒……麻烦接踵而至。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Level 2的银行徽章，光芒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失去爪牙的野兽，生存变得更加艰难。

但他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他确认了冰核碎片的力量，在关键时刻，足以作为震慑和自保的底牌。

接下来，他需要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据点，以及……尽快弄清楚，那块“寂灭星纹钢”，究竟能为他这沉寂的天赋，带来什么。

阴影在他身后合拢，将尘歌小巷的混乱与危险，暂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