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银行 第95章 述职与暗流

遗神银行，第七区办事处。

这里永远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羊皮纸、魔力墨水以及某种冰冷金属的气息。空气凝重，仿佛每一立方厘米都充斥着无形的契约与债务。低阶雇员们步履匆匆，抱着厚厚的卷宗穿梭于高耸至穹顶的书架之间，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带着一种被规则驱役的麻木。

洛辰踏入大厅的瞬间，怀中的银行徽章震动了一下，传递来一道清晰的指引信息，指向三楼的一间独立述职室。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盘旋而上的石质阶梯。每一步踏出，都能感受到体内那根代表银行契约的金色线条传来细微的、近乎针刺般的反馈。这不是活跃，而是受损后的应激反应，仿佛这条“桥梁”本身也在评估着他的状态。

失去“契约精神”天赋后，他对这种契约层面的感知变得模糊而被动，只能大致判断出其存在与稳定与否，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清晰地“阅读”其中流淌的信息与潜在的条款陷阱。

述职室的门是厚重的黑曜石材质，上面蚀刻着繁复的、防止窥探与信息泄露的符文。洛辰将徽章按在门侧的凹槽上。

“滴”的一声轻响，符文流转，石门无声地滑开。

室内光线适中，只有一张宽大的、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办公桌，和两把同样材质的椅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身穿银行标准制式黑袍的女性。她看起来三十许人，面容姣好却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同两颗经过精密切割的黑钻，冷静、透彻，不带丝毫个人情感。

洛辰认识她，风险评估部的资深仲裁员，莉亚·暗流。以精准、冷酷和对规则条款的极致利用而闻名。银行派她来主持这次述职，其重视程度和审查力度，可见一斑。

“编号7348，洛辰。”莉亚的声音平直，没有任何问候或寒暄，“你的任务执行报告，系统显示为‘待提交且超时预警’。根据员工守则第7章第3条，你有义务立即进行口头及神力印记述职，并解释任务延迟及期间所有异常能量波动的缘由。”

她面前桌面上悬浮着一面水晶薄片，上面正飞速流淌过洛辰的基本信息、任务列表以及之前系统捕捉到的、他身处禁区时的剧烈契约波动记录。

洛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松，内心却高度戒备。他无法再瞬间洞察对方言语中的潜在意图或契约漏洞，只能依靠最基本的逻辑和对银行规则的了解来应对。

“仲裁员阁下。”洛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经历恶战后的疲惫与沙哑，“任务目标，‘调查禁区异常波动并回收指定物品（冰核碎片）’，已初步完成。”

他刻意强调了“初步”二字。

莉亚的黑钻眼眸没有丝毫波动：“陈述过程，及‘初步’的含义。”

洛辰略去了与守墓人的具体交涉、冰封回响之地的细节以及契约深渊中的生死搏杀。他将过程简化为：凭借银行提供的信息和自身能力，突破禁区外围阻碍，遭遇并击败了盘踞在目标附近的、受深渊污染的守护者（渎神之影），最终在目标所在地（简称为古老封印空间）成功接触并暂时控制了“冰核碎片”。

“……目标物品蕴含能量层级极高，且存在古老的自主防护机制。强行剥离或使用标准回收契约，可能导致物品自毁或能量爆发。”洛辰平静地叙述着，这是事先想好的、最能被银行理解并接受的解释，“目前，我已与其建立初步稳定链接，能够有限度调用其力量，并确保其不会失控。但完全意义上的‘回收’——即将其转化为银行标准存储资产——尚需时间进行能量层级的适应性转化与安全封装。”

他抬起右手，心念微动，一丝极其微弱的、纯净的冰蓝色寒气在他指尖萦绕了一瞬，随即消散。他没有展示太多，仅仅是证明自己确实“控制”了目标物品。

述职室内的温度，因为这一丝寒气骤然下降了少许，桌面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莉亚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她面前的水晶薄片上，数据疯狂滚动，显然在分析这丝力量的属性、层级以及与任务目标的匹配度。

“能量属性确认，与‘冰核碎片’描述高度吻合。能量层级……初步判定为‘半神级’残留。”莉亚冰冷地报出数据，“你声称的‘初步稳定链接’，具体表现形式？契约编码？”

“非标准契约链接。”洛辰早已准备好答案，“是一种基于力量共鸣的原始绑定，类似于某些古老遗物的认主机制。无法生成银行标准契约编码。”

这是关键的一步。将冰核碎片的掌控，定义为“非标准”的“原始绑定”，而非完全受控的“银行资产”，为他保留了周旋的余地。银行对于无法立即转化为利润的“特殊资产”，处理方式会更加灵活，也更倾向于观察和引导，而非强行掠夺——前提是，他们认为持有者有能力继续“增值”这份资产，并且风险可控。

莉亚沉默了数秒，黑钻般的眼睛直视着洛辰，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看到那所谓的“原始绑定”究竟是何形态。

“任务期间，系统监测到你的核心契约线条（编号7348-天赋类）出现极端波动，并于标准时间xx时xx分陷入‘沉寂’状态。解释原因。”她抛出了第二个，也是更为尖锐的问题。天赋的沉寂，在银行评估体系中，是极其严重的“资产减值”行为。

来了。

洛辰心神紧绷，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冷静：“在对抗目标守护者及处理冰核碎片能量反噬时，遭遇了强烈的规则层面冲击。为保护核心灵魂不被污染及崩溃，我被迫以天赋本源构筑防御壁垒，导致天赋力量过度透支，暂时陷入沉寂。”

他巧妙地将原因归结于“保护核心灵魂”和“处理任务目标”，将一次巨大的损失，包装成为了完成任务而付出的必要代价。同时，隐去了与彼端意识的规则对决，将其模糊化为“规则层面冲击”。

“根据能量残余分析，涉及‘深渊侧规则污染’。”莉亚点出关键，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接受深度灵魂扫描，以评估污染程度及天赋恢复可能性。”

这是银行的标准程序，无法拒绝。

洛辰点头：“可以。”

莉亚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复杂的符号。一道柔和但穿透性极强的白光从天花板落下，将洛辰全身笼罩。

洛辰放松身体，任由那白光扫描自己的灵魂。他集中精神，引导着冰核碎片散发出一丝纯净的寒意，同时极力压制灵魂深处那七块圣骸碎片，将它们的气息隐藏在冰核之力与银行契约线条的受损波动之下。

白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三分钟。

尤其是那根沉寂的天赋线条、与冰核碎片连接的模糊区域，以及灵魂表层的冰晶薄膜（冬寂契约残留），被反复扫描、分析。

最终，白光消散。

莉亚面前的水晶薄片上显示出结论：

【扫描结果：】

1. 核心天赋（契约精神）：状态【沉寂】。能量回路完整度87%，本源受损严重，恢复可能性【低】。恢复时间无法预估。

2. 灵魂污染指数：3.7%（低于警戒线5%）。主要污染源为【深渊规则残余】，处于被未知寒冰力量压制状态。

3. 特殊状态：【检测到高纯度原始冰系权柄链接（冰核碎片）】。链接稳定度【中】，控制权限【有限】。该链接对灵魂稳定性有微弱增益，对污染有一定压制效果。

4. 其他契约遗神银行契约（受损\/稳定）、冬寂契约（轻度受损\/稳定）。

莉亚看着这份报告，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

“天赋沉寂，严重影响了你的综合评估等级，编号7348。”她公事公办地说道，“根据条例，你的雇员等级将由Level 3暂时下调至Level 2观察期，部分高阶权限冻结，直至天赋恢复或提供等值担保。”

洛辰心中微沉，但并未意外。等级下调，意味着他能调用的银行资源减少，任务报酬分成降低，但基本盘还在。

“至于任务‘回收冰核碎片’，”莉亚话锋一转，“鉴于你已与目标建立有效链接并实现初步控制，虽非标准回收，但已达到‘实质掌控’标准。任务判定为【完成】。”

“奖励结算将基于‘实质掌控’等级进行核算。同时，银行将对你持有的‘冰核碎片’进行资产登记，暂定为【特殊抵押物（编号S-7348）】。你需要定期报告该资产状态，并在银行需要时，配合进行研究或调用。”

洛辰心中稍稍一松。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之一了。任务完成，保住了冰核碎片的所有权（尽管被登记为抵押物），虽然等级下调，但并未被剥夺雇员身份。

“明白。”洛辰应道。

“最后，”莉亚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万神殿下属‘律法之眼’的质询，关乎银行与外部势力的关系。银行会替你进行初步交涉，但你需要准备一份关于‘异常信仰波动’的书面说明，三日内提交。内容需符合银行利益。”

这是银行一贯的风格，对外强势，内部雇员则需要承担相应的解释义务。

“我会按时提交。”

莉亚点了点头，似乎述职到此结束。但就在洛辰准备起身时，她忽然又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编号7348，失去赖以生存的爪牙，滋味如何？”

洛辰身体微微一僵，看向莉亚。

她那双黑钻般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进行一个客观的询问。

“银行的舞台，从不缺少演员。”莉亚继续说道，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但能一直留在台上的，未必是爪牙最锋利的那个。”

说完，她不再看洛辰，低头开始处理水晶薄片上的其他信息，显然送客。

洛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沉默地离开了述职室。

石门在身后关闭。

走在银行冰冷空旷的走廊里，洛辰回味着莉亚最后那几句话。

是警告？是提醒？还是某种……试探？

失去爪牙的野兽，要么学会使用新的武器，要么……被淘汰。

他摸了摸怀中那块守墓人给予的“寂灭星纹钢”，又感受了一下意识海中沉寂的冰核与那根死寂的天赋线条。

路，确实更难走了。

但正如莉亚所言，银行的舞台，看的从来不只是爪牙。

他需要尽快适应这种“残缺”，找到新的生存方式。而第一步，就是处理好“尘歌小巷13号”的麻烦，以及……应对万神殿那即将到来的目光。

暗流，已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