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崖,名不虚传。
那是一块如同被巨斧劈开、桀骜地刺入冥河深处的黑色巨岩。岩石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仿佛承载了无数试图在此了断尘缘、却连灵魂都被冥河吞没的绝望印记。崖下幽蓝色的河水在此处形成一个缓慢而巨大的漩涡,散发出比渡口其他地方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气息。
当我赶到时,崖顶及周边已经聚集了数十道身影。形态各异,气息混杂。有沉默寡言、周身笼罩在斗篷里的独行客;有聚集成小团体、彼此警惕的异界生物;甚至还有几位气息森然、手持冥府制式锁链的鬼差,他们似乎并非乘客,而是维持秩序或者说……监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对峙感。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投向冥河下游那浓得化不开的灰色迷雾,等待着那艘唯一的希望之舟。
我悄然融入人群边缘,收敛气息,目光扫过,暗自评估。能来到这里的,没有弱者。要么实力强横,要么身怀异宝,要么就是像百晓生说的,拥有足够分量的“船资”。我手中那半枚被银行征税后的“守护执念结晶”,不知是否足够。
灵魂深处,银行的监控波动在此地似乎又清晰了一些,如同附骨之疽,提醒着我那三个冥河日的极限。右臂的麻木感在黄泉果效力逐渐消退后,开始隐隐作痛,那灰败的色泽也有缓慢复苏的迹象。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冥河上空的雾气,那昏黄的底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更深的灰色浸染、取代。当最后一丝昏黄被吞噬,整个天地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完全由灰烬构成的世界时——
“哗啦……哗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划水声,从下游迷雾中传来。
所有等待者的目光瞬间聚焦。
迷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一艘古老、破旧、却散发着永恒不朽气息的木舟,缓缓驶出。
它并不大,长约十丈,通体呈现出被冥河水亿万年来浸泡出的暗沉木色,船身上布满了各种难以理解的古老刻痕与符文,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修补的痕迹,用的材料也千奇百怪,有骨头,有金属,甚至还有类似**藤蔓的东西在缓缓蠕动。船头挂着一盏灯笼,里面燃烧着的却不是鬼火,而是一簇不断变幻形态、仿佛由无数微小灵魂光影构成的苍白火焰。
这就是“幽冥摆渡舟”。
它悄无声息地滑行到断魂崖旁,并未完全靠岸,而是停留在离崖边尚有数丈距离的河面上,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舟上,只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斗笠下一点模糊的下颌轮廓。他手持一根长长的、同样古老的竹篙,竹篙底部没入冥河水,不见丝毫涟漪。他静静地立在船头,如同雕像,对崖顶上众多灼热的目光视若无睹。
这就是摆渡人?不,感觉不对。百晓生说过,摆渡人神秘莫测,不会轻易现身。这更像是摆渡舟的“管事”,或者说……掌篙人。
“登船者,亮资。”
一个干涩、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斗笠下传来,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回荡在所有等待者的意识中。
话音落下,崖顶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绷。
立刻,就有一道黑影迫不及待地纵身而起,冲向摆渡舟。那是一个浑身缠绕着黑色怨气的厉鬼,它手中托着一团不断扭曲、发出尖啸的暗红色光球,那是由无数痛苦与怨恨凝聚的执念结晶。
“滚!”
掌篙人头也未抬,只是手中竹篙看似随意地在水面一点。
“噗!”
那厉鬼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冲之势戛然而止,紧接着,它手中的暗红色光球连同它本身,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从头到脚,无声无息地消散成最基本的粒子,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杂质过多,怨毒深重,污染舟体。不合格。”掌篙人淡漠的声音响起。
崖顶一片死寂。刚才那厉鬼气息不弱,却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彻底“抹除”,这掌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接下来,陆续有“人”尝试。有的献上散发着莹莹宝光的幽冥矿石,有的拿出封印着强大魂火的玉瓶,还有的展示某种蕴含特殊规则波动的古老信物……掌篙人只是用竹篙轻点,大部分都被判定为“不合格”,少数几个被允许登船的,也都是战战兢兢,迅速找了个角落坐下,不敢有丝毫异动。
轮到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右臂的不适和灵魂的沉重感,走上前,摊开手掌,露出了那半枚淡金色的“守护执念结晶”。虽然被银行抽走一半能量,光泽暗淡,但其内核那股纯粹、坚韧的守护意志,依旧清晰可辨。
掌篙人的竹篙微微一顿,似乎多“看”了我一眼。那斗笠下的阴影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意志尚可,纯度上等……惜能量缺损严重。”他沉默了片刻,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可登船,但需补足差额。登船后,自行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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