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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引 第179章 忆宁时

作者:凤翎笺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03 13:46:37

然而,就在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杂沓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便打破了小院死水般的沉寂。

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为首的是杨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王妈妈,一张刻板的脸上此刻竟硬挤出了几分极其不自然的“和善”,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粗壮仆妇,托盘上盖着崭新的靛蓝细布。

她们鱼贯而入,不由分说,便径直闯入了卢雪晴那间昏暗的卧房。

小蝶正用冷水绞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卢雪晴红肿淤紫的手心冷敷。

卢雪晴脸色苍白如纸,一夜惊悸未眠,眼底布满血丝。

骤然闯入的人群让主仆二人如同惊弓之鸟,小蝶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护在自家小姐身前,瘦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吵嚷什么!”

王妈妈眉头一皱,那点强装的“和善”瞬间褪去,露出惯常的刻薄底色,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小蝶惊恐的脸,“没规矩的东西!夫人体恤二小姐昨日受了委屈,特地命我等送些东西过来!”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仆妇已动作麻利地将托盘放在屋内那张摇摇晃晃的旧方桌上,一把掀开了盖布!

刺目的光,几乎晃花了卢雪晴的眼睛。

——托盘上,是几套崭新的衣裙,料子虽不及卢雪昭那浮光锦名贵,却也非寻常货色,是上好的苏杭细缎,颜色是娇嫩的樱粉、水蓝,还有一套月白色的,绣着精致的折枝梅花暗纹。

——另一个托盘上,是两套崭新的被褥枕套,锦缎的面料,里面絮着蓬松柔软的新棉。

——还有一匣子精致的点心,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浓郁药香的黑褐色汤药,显然是治外伤的。

——甚至还有一套全新的、镶着铜镜的梳妆匣子。

那昨日那冰冷的竹板、刻毒的谩骂还历历在目,今日这……这算什么?

王妈妈的目光掠过小蝶,落在卢雪晴脸上,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宣读公文,却清晰地传入了卢雪晴耳中:

“老爷昨夜在夫人房中,发了老大的火气。”

她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卢雪晴的反应,“老爷说,二小姐骄纵任性,目光短浅,只知争些针头线脑的意气,于家族前程毫无助益,实乃……蠢笨如猪!”

“老爷还说,”

王妈妈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调,“卢家女儿里,唯有二小姐你,心思灵透,沉得住气,懂得审时度势,能为家族谋算长远!这才是真本事!更是天大的福气!将来若能得贵人青眼,前程不可限量!

卢雪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王妈妈似乎很满意卢雪晴眼中那骤然亮起、又强行压抑的复杂光芒。

她挥了挥手,仆妇们立刻行动起来。她们动作粗暴却异常高效,如同清理垃圾一般,将卢雪晴屋里那些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被褥衣物,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板,连同小蝶视若珍宝的几件旧家什,一股脑儿地扔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灰尘在晨光中弥漫开来。

紧接着,崭新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雕花拔步床被抬了进来!红木的架子,挂着崭新的水绿色绡纱帐幔。配套的梳妆台、衣柜、桌椅……

细密的雨过天青色窗纱取代了破烂的旧窗纸,阳光终于能毫无阻碍地洒进来,照亮了屋内飞扬的微尘,也照亮了卢雪晴苍白脸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的光彩。

小蝶手足无措地站在焕然一新的屋子中央,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闯入者,脸上依旧是巨大的茫然和不安。

她看着自家小姐,看着小姐眼中那陌生而可怕的光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王妈妈冷眼看着这一切布置妥当,最后,目光落在卢雪晴那只依旧红肿的手上,语气毫无波澜地补充道:“这汤药是上好的伤药,夫人赏的,大小姐趁热喝了。这手……得赶紧好起来。老爷吩咐了,您要什么,只管开口。那护心甲……更是要尽快备好,务必妥帖。

说完,她再不多留,带着仆妇们如来时一般,鱼贯而出。

沉重的院门在她们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也仿佛将这焕然一新的小院,变成了一座精致而孤立的囚笼。

院内恢复了寂静。不,是死寂。

崭新的家具散发着木料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药碗散发的苦涩气息,形成一种怪异的、令人眩晕的氛围。

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纱,在地面上投下明亮却冰冷的光斑。

小蝶这才如梦初醒,扑到卢雪晴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们……她们昨天还那样打您,今天又……这药……这药会不会……

卢雪晴没有理会小蝶的恐惧。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颤抖,轻轻抚过梳妆台上光滑冰冷的铜镜镜面,抚过拔步床柱上精细的雕花,抚过叠放整齐的、柔软崭新的樱粉色衣裙……那触感,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

她脸上残留的泪痕早已干涸,红肿的手心依旧钻心地疼。

小蝶的啜泣声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却恍若未闻。

她的目光落在铜镜里那个模糊的、苍白的倒影上,看着倒影中自己那双眼睛,亮得可怕,像荒野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终于看到了血肉的曙光。

“药?”

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亢奋,目光如钩子般钉在那碗漆黑的药汤上,“喝!为什么不喝?”

她转过头,看向惊惶无措的小蝶,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眼神却冰冷得如同深渊:

“小蝶,你怕什么?这不就是一碗药吗?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歇斯底里的亢奋,“比起昨天挨的打,这算什么?!她们打我的手,是要我记住本分,记住我的下贱!现在给我这些……”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满屋子的崭新陈设,动作牵动了伤处,疼得她眉头一蹙:“是要我记住我的前程!”

“不就是一件护心甲吗?这有什么难的?

“这是我的锦绣前程!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小蝶被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厉鬼附身般的小姐吓得倒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将崭新的窗纱映得一片惨白。

院子里,那堆被丢弃在角落的破烂旧物,在阳光下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卢雪晴站在一片虚假的“锦绣”中央,攥着那象征“前程”的软缎,如同攥着一把通往地狱的钥匙,脸上的笑容疯狂而绝望。

从今天开始,卢雪晴的人生要自己书写了,东宫到底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午后,太师府后园深处那方青石铺就的演武场,被晒得有些发烫。

空气里浮动着新翻泥土和草木蓬勃生长的气息,还有……少年人灼热的汗意。

“喝!

“笃!

一声闷响,枪尖稳稳钉入靶心,余力未消,枪身兀自嗡嗡震颤。

那抹赤红随之落地,轻盈无声,只有束在脑后的高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又乖顺地垂落肩头。

谢祈年收了势,随手将沉重的长枪往兵器架上一抛,他抬手抹了把额上淋漓的汗珠,顺势将几缕汗湿的碎发撩到耳后,此刻正滴溜溜转着的凤眼。

那身正红箭袖劲装,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如同上好的暖玉,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也不顾汗湿的衣衫,抬脚就朝演武场边上那座古旧肃穆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谢祈年连门都没敲,直接伸手一推,大大咧咧地挤了进去。

“爹!”

他声音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穿透力,目光飞快地在书案后扫了一圈,“看我刚才那招白虹贯日,练得怎么样?是不是比上回利落多了?

他几步窜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双手往案沿一撑,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劲儿,那双狡黠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案后端坐如山的父亲。

谢崇钧正提笔批阅文书,他穿着一身深青色家常直裰,面容清癯,眼神沉静,简单“嗯”了一声。

谢祈年等了片刻,见他爹敷衍,也不气馁,眼珠骨碌一转,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带着点没心没肺的赖皮:“您不是老念叨着,要把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塞进羽林卫去历练历练吗?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手指在光滑的案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成啊!儿子我,应了!

谢崇钧的笔尖终于顿住了。一滴饱满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深痕。

“羽林卫?”

谢崇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上,“你愿意去?

“你想干什么?

谢崇钧目光太沉,太锐利,饶是谢祈年脸皮厚实,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凛。

但他面上依旧笑嘻嘻,甚至还夸张地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能干什么呀?爹,您儿子我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呃,虽然您是文官之首,但您这身功夫可没落下!我去羽林卫,不正好给您脸上贴贴金嘛!省得您老嫌我在家碍眼,招猫逗狗不务正业。

谢崇钧的视线却并未因他的插科打诨而移开分毫,反而更添了几分沉郁。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向后,靠在宽大的黄花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前,他沉默了片刻,书房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气氛沉凝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谢祈年。”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一字一顿,“你招猫逗狗逛青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给为父说实话。你进羽林卫,是不是……为了更方便去东宫?为了去找保宁?

“你对保宁……可存有半点不该有的心思?”

“保宁?

谢祈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甚至还夸张地摆了摆手,仿佛要驱散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爹。

他笑得几乎要直不起腰,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您想哪儿去了?就保宁那个……那个油头猪脑的小丫头?

“谁喜欢她呀?也就太子殿下,把她当个宝贝疙瘩似的捧着!我找她玩?那是纯属小时候被她揍怕了,找找童年阴影回忆回忆!再说了,”

他收敛了夸张的笑容,但嘴角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眼神坦荡得近乎无辜,“她现在是太子妃!东宫的门槛比天高,我吃饱了撑的去触那个霉头?我进羽林卫,那是奔着前程去的!您可别瞎琢磨!

谢崇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听到“油头猪脑”时,瞳孔深处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仿佛被什么极其细微的刺扎中了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儿子那张神采飞扬、与记忆中某个模糊却深刻的笑靥依稀重叠、却又截然不同的脸,那眉梢眼角的桀骜不驯,那身扎眼如火焰般的红衣……

眼前少年的身影,与记忆深处那个温婉如水、永远带着包容笑意的女子重叠又分开。

那个他此生挚爱,却因难产而永远离去的女子。

保宁……那是芷宁留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延续。她的眉眼,像极了她的母亲。

谢崇钧的目光掠过谢祈年年轻鲜活的脸庞,落在他身后那面挂着“静水流深”字画的墙壁上。

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后院那间终年紧闭、只有他一人能进的阁楼,那里供奉着李芷宁的画像,存放着她生前最爱的书籍和几件旧物,是他灵魂深处唯一能喘息片刻的净土。

一丝极淡、极苦涩的涟漪,在谢崇钧古井无波的心底漾开。

谢祈年是谢崇钧的独子,他的出生,是皇恩浩荡,是家族责任,却唯独不是他谢崇钧所愿。

只有看到保宁,看到晏珩,看到芷宁血脉的延续,他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才会偶尔裂开一丝缝隙,感受到些许人间的暖意。

“呵……”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责,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道,轻轻落在了谢祈年单薄的肩膀上。

那手掌温热,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钧重担。

“罢了。”

“想去,便去吧。”

他说道,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妥协,“羽林卫那边,为父自会替你安排。”

“真的?!”

谢祈年眼睛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要跳起来,那点被父亲沉重手掌压住的不适感瞬间抛到九霄云外。

谢崇钧应了一声,收回手,目光却并未移开,依旧沉沉地看着他,那眼神复杂难辨,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又像是要将某种无形的枷锁套在他身上,“不过……”

“记住你的话。东宫的门槛,不是你能随意踏足的。还有——”

他盯着谢祈年瞬间垮下来的笑脸,声音不容置喙,“每天下值,必须回家。不得在外逗留胡闹!更不得……去打扰保宁。”

“知道了知道了!”

谢祈年生怕父亲反悔,连忙点头如捣蒜,脸上重新堆起那副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拍着胸脯保证,“爹您放心!儿子我保证按时回家!绝不惹事!至于保宁……

他嘿嘿一笑,做了个夸张的敬而远之的手势,“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投射进来,将书案分割成明暗两半。

谢崇钧看着儿子那身刺目的红衣消失在门外,脚步声轻快得如同跳跃的音符,渐行渐远。

书房里重归寂静,沉水香冰冷的余韵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他独自坐在那片光影交界处,许久未动。目光缓缓移向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小盒,盒盖并未关严,露出一角泛黄的信笺,上面是早已褪色却依旧娟秀的字迹——那是李芷宁生前唯一一封写给他的、未曾寄出的信。

也算是遗书。

窗外的鸟鸣似乎也远去了。只有后院那座永远静默的阁楼,在午后的阳光里投下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谢崇钧疲惫地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光滑冰冷的紫檀木桌面,桌上那方端砚旁,一只小巧的、未曾点燃过的旧式莲花香炉,静静地立着,炉身冰凉。

冰凉的触感让他不自觉流下一行泪,他看着台上放着的一株海棠花。

“芷宁,十八年了…还有多少年我才能跟你见面啊,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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