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其他 > 东宫引 > 第48章 大义灭亲

东宫引 第48章 大义灭亲

作者:凤翎笺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03 13:46:37

太庙的幽深,是千盏长明灯也化不开的亘古沉寂。

烛火在森然林立的朱漆金柱间跳跃,将历代帝王后妃的鎏金牌位映照得明灭不定,如同悬浮于时间之上的、冰冷的眼眸。

冰冷的金砖地面,倒映着萧选枯槁而沉凝的身影,每一步落下都带着空洞的回响,仿佛踏在帝国绵延的脊骨之上。

他停在巨大的神龛前,身影挺拔如旧,唯有那身明黄龙袍下微不可察的轻颤,泄露了内心的重压。

目光沉稳地掠过太祖高皇帝威严肃穆的牌位,最终,定格在那两块紧挨着的牌位上。

左边是字体略显暗淡的“大行肃宗皇帝”,右边则是光润簇新的“大行太宗皇帝”

烛光在“肃宗”二字上流淌,沉淀着历史的阴翳;在“太宗”牌位上,则跳跃着更为明亮的光泽。

李允贤只是负手而立,仰望着。

浑浊的眼眸深处,如同封冻的寒潭,底下却汹涌着足以撕裂灵魂的暗流。

“列祖列宗…”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死寂中荡开,每一个字都像从沉重的肺腑中艰难挤出,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却依旧维持着帝王的腔调。

“朕…今日立于灵前,胸中块垒,如鲠在喉。”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肃宗皇帝”的牌位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刻骨的警醒与沉重:

“皇爷爷…孙儿…今时今日,方知您当年…坐困愁城之艰。”

枯槁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无意识地蜷缩,“您…也曾…失却太祖、太宗基业…致胡马南窥,山河飘摇…史笔如刀,责您昏聩…然…”

他微微停顿,喉结滚动,“帝王之失,其痛…非身临其位者,焉能尽知?”

目光缓缓移向“太宗皇帝”的牌位,那“太宗”的谥号在烛光下灼灼生辉。

“父皇…

李允贤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如同背负着无法企及的高峰。

“您…挽狂澜于既倒,开疆土,布仁政…是儿臣…毕生仰望的明君圭臬。

“您训诫…为君者,当怀仁恕,念骨肉…

他向前一步,枯瘦的手掌稳稳按在冰冷的供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支撑着他看似依旧挺拔的身躯。

“可父皇…”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与迷茫,“今日…这‘仁恕’二字…于儿臣…重逾泰山!

殿内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

“您的长孙李承稷。

念出这个名字时,李允贤的声线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随即被强行压下。

“勾结西域,贪墨军饷,致使雁回关将士冻馁,烈风堡妇孺失怙…

他每说一项罪名,语气便沉凝一分,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判决,“更…以西域‘噬髓蛊’阴毒,谋害承鄞…

他微微阖眼,复又睁开,眼底的血丝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若…念及骨肉,法外施恩…

李允贤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则…边关枉死忠魂,何以告慰?嗷嗷待哺之孤寡,何以存续?承鄞剜肉之痛,萧隐蚀骨之伤…又该向何处寻一个公道?

“这江山…这您与列祖呕心沥血、重整之基业…难道…要因朕一时之仁…再蹈覆辙?让儿臣…步皇爷爷后尘?!”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死死攫住“太宗”的牌位,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木牌,叩问一个答案

“父皇!您当年…北伐克复失地,整肃吏治,雷霆万钧…可曾…有过片刻犹疑?这…江山之重,血脉之痛…您…是如何…并行不悖,扛于肩头的?!”

最后的诘问,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砸在太庙凝滞的空气里。

没有嘶吼,没有泪流满面,只有那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和额角微微跳动的青筋,泄露着内心惊涛骇浪般的挣扎。

“儿臣…愚钝…

李允贤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按在供案上的手背,那里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学不会…您那…举重若轻。

“既恐…心慈手软,成了…葬送祖业的…肃宗第二…”

“又惧…刻薄寡恩,成了…骨肉相残的…后世之讥…”

他不再言语。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抽动的眼角,显示着这具枯槁的躯壳内,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巨大的矛盾如同两条冰冷的巨蟒,在他心中无声地绞杀、撕扯。那身明黄的龙袍,在摇曳的烛光下,不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像一副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枷锁。

良久。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两份卷宗。动作沉稳,不见丝毫颤抖。

一份是废黜太子的明黄诏书副本,另一份是记录着铁证的奏报。

他将其轻轻置于“太宗皇帝”的牌位之前,如同放置两座无形的大山。

“父皇…”李允贤最后发出一声极轻、极沉的叹息,如同垂暮之人的最后一点气力。他并未下跪,只是对着牌位,深深一拜。

礼毕,他缓缓直起身。

脸上的痛苦与迷茫已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沉寂取代。

浑浊的目光扫过肃宗阴翳的牌位,仁宗光辉的牌位,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死寂。

他转身,步伐依旧沉稳,踏着冰冷的金砖,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洞开的、透着微光的殿门。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太庙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烛火跳跃,将他的背影在巨大的神龛上拉长,投下浓重而孤绝的影子。

太宗的功业如同无法逾越的丰碑,肃宗的败亡如同脚下的深渊。

而他,这位深陷两难困局的帝王,带着灵前叩问无果的沉重,带着血泪无声内流的剧痛,独自走向那注定沾满鲜血的抉择之路。太庙的寂静,成了他最深沉的囚笼。

太庙的冰冷与沉重仿佛还附着在龙袍之上,萧选踏出那幽深的殿门,初冬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雨丝扑面而来,竟带着一丝令人清醒的凛冽。

他微微眯起浑浊的眼,将那份灵前挣扎的痛苦深深压入眼底,重新挺直了那根属于帝王的脊梁。只是步履间,比来时更显沉凝。

“陛下…

一名身着深紫品阶服的老内侍无声地出现在御道旁,躬身低语,“慈宁宫传话…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新得了上好的雪水,正给您煎着安神茶。

李允贤脚步微顿,那位历经三朝、在深宫波涛中始终稳坐钓鱼台的“女诸葛”。

她此刻相召,绝非只为品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是疲惫深处的一线微光?还是更深沉的思虑?

“摆驾…慈宁宫。”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慈宁宫暖阁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清冽雪水与浓郁药草的气息,与外间的阴寒截然不同。

没有焚香,唯有红泥小炉上,一只朴拙的紫砂药铫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氤氲出袅袅白气。

崔韫笙并未高坐主位。她只着一身半旧的深青色常服,银发松松挽着,头上有一支白玉簪,坐在炉边一张铺着厚软锦垫的矮凳上。

手中拿着一柄小巧的银刀,正专注地、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颗青翠的莲子。

动作娴静,仿佛世间纷扰皆与这方寸炉火无关。

李允贤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帝来了?

太后头也未抬,只是开口询问,声音温和。

“坐吧。外头寒气重,喝口热的驱驱。”

她示意身旁侍立的容霜,容霜立刻无声地奉上一盏温热的茶,并非预想中清雅的雪水茶,而是颜色深浓、气味辛涩的药茶。

李允贤接过,指尖传来微烫的温度。他依言在太后对面另一张软垫上坐下,目光掠过那只翻滚的药铫,又落在太后手中剥落的莲子青皮上。

“母后…这是在煎药?

李允贤啜了一口药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缓。

“安神,定惊,祛心火。”

她终于放下银刀,将剥好的一小碟莹白玉润的莲子推到李允贤面前,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帕子,细细擦拭着指尖。

“人老了,经不起大悲大喜,一点风吹草动,心火就旺。

她抬起眼,那双历经沧桑却依旧清明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李允贤,“皇帝的心火…怕是比哀家这炉子还旺吧?

李允贤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终是沉沉一叹:“儿臣…愧对祖宗。”

“祖宗?

崔韫笙拿起银勺,轻轻搅动着药铫里翻滚的药汁,声音平淡无波。

“太祖提着刀打江山时,可没空天天对着牌位问怎么办,太宗清理门户,血染宫阶时,心里想的也是祖宗基业,不是哪个子孙的性命。

她舀起一勺浓黑的药汁,又缓缓倾回铫中,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皇帝,你今日在太庙…问错人了。

崔韫笙的目光再次落在萧选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祖宗能给你的,是这江山,是这把椅子,是…一个教训。

她微微扬了扬下巴,指向虚空,仿佛指向肃宗皇帝的牌位,“肃宗的教训,还不够血淋淋吗?”

李允贤身体微微一震,浑浊的眼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至于你父皇…”崔韫笙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追忆的弧度,“他的‘仁’,是给天下人看的。

“他的刀…是藏在袖子里的。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当年他那些兄弟,是病死的多?还是‘急病’死的多?皇帝…你心里,当真没数?”

李允贤猛地抬眼,震惊地看着太后。父皇…那些早逝的叔伯…

“坐在这个位置上,”她放下银勺,拿起炉边的蒲扇,对着炉火轻轻扇着,火苗跳跃,映照着她沟壑纵横却异常平静的脸。

“心,要狠。手,要稳。眼,要准。唯独这‘仁’字…得看用在什么地方,用在什么人身上。”

她停下扇子,目光如炬,直视李允贤

“李承稷,是必须死的。

这六个字,平淡无奇,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李允贤耳边!比他宣读废储诏书时更加斩钉截铁!

“他勾结西域,是引狼入室!贪墨军饷,是动摇国本!用蛊毒害亲弟,是灭绝人伦!此等祸胎,不除,则澧朝必亡!你…就是下一个肃宗!

“太子之位关乎社稷兴衰,先帝为夺太子之位,历经多少腥风血雨,你能登上太子之位,又付出了多少艰辛。可如今这太子,生来便顺风顺水,便承了储君之位,反倒不懂得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尊荣。

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他的命,不是你的儿子,是…澧朝的毒疮!剜掉毒疮,天经地义!有何犹豫?!

李允贤被这**裸的杀意震得说不出话,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茶盏,指节发白。

“但是…”崔韫笙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幽深难测,“他…不能死在你的诏狱里,更不能死在你的屠刀下。”

李允贤猛地抬头,眼中充满困惑。

“他是太子,是嫡长子,他的血…若由你这个父皇亲自下令流干…”

崔韫笙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寒意,“史笔如刀,会怎么写?后世会怎么评?你让李承鄞日后如何自处?让这李氏皇族…如何在天下人面前抬起头?!

“那…母后的意思是?”李允贤的声音干涩嘶哑。

崔韫笙重新拿起蒲扇,对着炉火轻轻扇动,火光照亮她眼中冰冷的算计

“哀家这炉药…煎的是什么?

她不等李允贤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西域蛊毒…既然能害人,自然…也能‘害己’。”

“废太子李允贤,自知罪孽深重,难逃国法。于诏狱之中…惊惧交加,引动体内潜藏之…‘西域奇毒’…暴毙身亡。”

李允贤瞳孔骤缩!惊惧交加…暴毙身亡?!

“至于那‘奇毒’…”太后放下蒲扇,目光落在药铫翻滚的浓黑药汁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是周文焕余孽下的?还是西域奸细渗透诏狱所为?又或者…是他自己畏罪服毒?重要吗?”

她抬眼看向李允贤,嘴角那丝弧度冰冷而残酷,“重要的是…他死了。死于‘毒’,而非死于‘父’!”

“陛下只需下旨,严查诏狱疏漏,痛斥西域邪毒险恶,厚葬‘暴毙’之废太子…再…追封个虚衔,全了这最后一点父子名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于国法,毒疮已除!于人情,陛下…仁至义尽!”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药铫“咕嘟咕嘟”的翻滚声。

炉火映照着太后平静无波的脸,也映照着萧选脸上那剧烈变幻的神情——震惊、挣扎、权衡…最终,化为一抹深沉的、带着血腥气的冰冷决断。

“母后…此法…”李允贤缓缓放下早已冰凉的茶盏,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疲惫与冷酷,“甚好。”

崔韫笙微微颔首,重新拿起银刀,捡起一颗莲子,专注地剥了起来,仿佛刚才那番决定帝国储君生死、影响后世评说的惊天之谋,不过是炉火边闲话家常。

“药…快煎好了。

她淡淡地说,“皇帝的心火…也该降降了。”

李允贤看着她手中那莹白如玉的莲子,又看看炉火上翻滚的、如同深渊般浓黑的药汁。

毒疮需剜,但剜的手法…要干净。

太宗的光辉之下,肃宗的阴影之侧,这位深宫中的“女诸葛”,为他递上了一柄淬着“仁厚”假象的、却更加致命的毒匕。

这江山之重,血脉之痛,终究要以最冷酷的权谋,来做一个看似“体面”的了断。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