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年,冬月十二,沈阳城郊,棋盘山北麓的隐蔽据点。
天还没亮透,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寒风卷着雪沫子往地窖的缝隙里钻,落在陈峰裸露的手腕上,像细针扎着疼。他正蹲在土炕边,手里攥着一块磨得发亮的铁皮,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给汉阳造步枪的木质枪托缠布条——这是昨晚琢磨出来的法子,布条浸过桐油,既能防滑,又能在雪地里减少反光。
“队长,老烟枪叔回来了!”地窖口传来小李的声音,带着喘,棉帽上积的雪一进门就化了,在额角凝出细水珠。
陈峰抬头,把缠好的枪递给身边的赵山河,起身时膝盖“咔嗒”响了一声——这几天在雪地里潜伏,关节早冻得发僵。刚走到地窖口,就见老烟枪裹着件打满补丁的老羊皮袄,佝偻着背往里钻,棉鞋上沾的雪泥在地上拖出两道黑印,怀里还揣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
“可算赶上了,”老烟枪把碗往陈峰手里塞,哈着白气搓手,“王寡妇家刚熬的玉米糊糊,就剩这一碗,你赶紧喝了暖暖身子。”
陈峰接过碗,指尖触到瓷壁的温度,心里一热。这据点是半个月前找到的废弃煤窑,往里掏了个地窖,能容下二十来号人。队员们大多是赵山河带出来的东北军残兵,还有几个是老烟枪从城里拉来的矿工,每天就靠掺着野菜的窝头充饥,玉米糊糊已是难得的好东西。
“粮队的情况摸得怎么样?”陈峰没喝,把碗递给旁边脸色发白的小战士——那是三天前从日军“顺民区”逃出来的,家里人都被日军抓了,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老烟枪往炕沿上一坐,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摸清了!后天拂晓,日军有支粮队从皇姑屯仓库往北大营运粮,一共三辆卡车,每辆车上俩卫兵,还有一辆摩托车在前面探路。押送的是伪军,领头的是个叫刘三的,以前是城里的地痞,跟我打过交道,贪财得很。”
“伪军?”赵山河凑过来,手指点在草纸上的“岔路口”标记,“那倒省点事,这帮孙子没什么战斗力。就是这摩托车探路麻烦,得先把它敲掉。”
陈峰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硬纸板做的简易地图——这是他根据老烟枪的情报,结合这几天观察的地形画的。粮道要经过一段狭长的山沟,两侧是松树林,刚好适合伏击。他指尖在“山沟中段”的位置画了个圈:“这里树密,雪深,摩托车开不快。小李,你们三个神射手埋伏在这儿,等摩托车过去,先打掉司机,别让他通风报信。”
小李立刻站直身子,他手里的汉阳造是陈峰亲手改的——枪身上绑着个用老花镜镜片磨的简易瞄准镜,虽然只能看清五十米内的目标,但比原装的强多了。“放心吧队长!上次练靶,五十米外的罐头我都能打穿!”
“别大意。”陈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扫过队员们,“日军的粮车里装的是从百姓家里抢的粮食,咱们这次不光要把粮抢回来,还要让附近的村子能过冬。但记住,见好就收,不能恋战——佐藤英机最近在查咱们的据点,不能暴露位置。”
正说着,地窖口的布帘又被掀开,冷风裹着个人影进来,是苏明月。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棉旗袍,外面套着件黑色大衣,头发挽成髻,看着像城里的女学生,只有藏在袖口的手枪能看出不对劲。
“出什么事了?”陈峰一眼就看出她脸色不对——苏明月向来冷静,很少这样慌慌张张的。
苏明月从包里掏出张纸条,递过来:“刚从地下党同志那儿拿到的情报,日军临时加了派,粮队后面会跟一辆巡逻车,载着五个日军士兵,还有一条军犬。”
“军犬?”赵山河皱起眉,“那玩意儿鼻子灵得很,咱们在雪地里走,脚印肯定会被盯上。”
老烟枪也急了:“这刘三怎么没说?早知道我再去跟他的手下套套话!”
陈峰捏着纸条,指节泛白。他走到地窖口,撩开布帘往外看——外面雪又下大了,漫天的雪片把天地都染成白色,远处的松树像一个个黑影子,静得吓人。他想起昨天去附近村子侦察时,看到的场景:一间破屋里,三个孩子冻得缩在炕上,怀里抱着个空粮袋,孩子娘坐在门口哭,说家里的粮食全被日军抢了,再没吃的就要饿死了。
“计划不变。”陈峰转过身,语气坚定,“军犬的事,我有办法。”
他从背包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辣椒面——这是上次林晚秋从家里带来的,本来是做菜用的。“把辣椒面撒在咱们的必经之路上,军犬闻到会打喷嚏,暂时失去嗅觉。赵山河,你带两个人,提前去山沟入口撒,注意别留下脚印。”
赵山河立刻应下,抓起枪就往外走,棉鞋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响。苏明月走到陈峰身边,压低声音:“我刚听说,日军最近在清查城里的粮栈,林世昌先生那边可能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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