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着废弃窑洞的深处。只有一丝微弱的、惨淡的月光,从一个坍塌的缺口艰难地挤进来,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破烂工具、坍塌砖土形成的诡异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的霉腐味、土腥气,还有一种更令人不安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血干燥后的气息。
陈峰的动作变得像狸猫一样轻灵,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他受伤的左臂紧贴着身体,尽量减少摆动带来的刺痛,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处于一种一触即发的临战状态。右手紧握的“王八盒子”枪口微微下压,食指轻贴扳机护圈,确保在需要时能以最短时间击发。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而仔细地搜索着前方每一个阴影区域,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老烟枪紧跟在他身后半步,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粗木棍,呼吸刻意放得很轻,但胸膛的剧烈起伏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活了五十年,三教九流、兵匪混乱见过不少,但像今晚这样诡异、步步杀机的局面,也是头一遭。尤其是陈峰刚才那个关于“洞里可能不止我们两个”的判断,让他后脖颈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越往深处走,空间反而略显开阔,但堆砌的杂物更多,形成了一片如同迷宫般的区域。破碎的陶罐、生锈断裂的铁锹头、朽烂的木架……仿佛世间的废弃物都被丢弃在了这里。
突然,陈峰的脚步猛地顿住,抬起右臂,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停止前进,保持警戒”的手势。老烟枪立刻刹住脚步,屏住呼吸。
陈峰微微侧头,耳朵轻轻翕动。他的听觉经过严格训练,远比常人敏锐。
滴答…滴答…
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水滴声,从右前方一堆半人高的破砖烂瓦后面传来。但这声音……似乎过于粘稠,节奏也不像单纯的渗水。
陈峰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对着老烟枪使了个眼色,用极低的气声说道:“那边。有情况。掩护我。”
老烟枪重重地点了下头,将木棍横在身前,紧张地望向陈峰指示的方向以及他们来时的洞口,提防着可能的背后袭击。
陈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因失血和疼痛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身体重心放低,利用地上杂物的阴影作为掩护,以一种近乎匍匐的战术动作,悄无声息地向那堆砖瓦靠近。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片。现代特种作战的渗透技巧,在这民国时代的荒废窑洞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越靠近,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就越发明显。
终于,他移动到了砖堆的侧面。透过砖块之间的缝隙,他看到了后面的情形——
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粗布短褂、蜷缩在墙角的人影!看身形是个男子,低垂着头,一动不动。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正是从他身下传来——暗红色的液体,正缓慢地从他身下的土地上蔓延开来,汇聚成一小滩,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更低洼处的一个破瓦片上。
死了?还是重伤?
陈峰没有立刻上前。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人影周围的地面、墙壁,检查是否有陷阱、绊线或者其他人活动的痕迹。确认暂时安全后,他才缓缓从砖堆后现身,枪口始终指着那个方向,一步步谨慎地靠近。
距离缩短到三米、两米……
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男子大约三十多岁年纪,面容普通,但此刻因失血或痛苦而显得扭曲苍白。他的嘴唇干裂,呼吸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左手却死死地按在腹部——那里,深色的布料被洇湿了一大片,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暗。
陈峰的瞳孔微微收缩。是枪伤!而且出血量很大!
就在这时,那男子似乎感应到了有人靠近,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窒息的“嗬嗬”声,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神涣散无光,充满了濒死的浑浊和巨大的痛苦。当他的目光勉强聚焦到陈峰身上时,尤其是看到陈峰手中那把他并不认识的南部式手枪(与他认知中的任何制式手枪都不同)和一身与现代特种作战服迥异但明显干练利落的陌生打扮时,那涣散的瞳孔里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恐,有绝望,有一丝难以置信,最后却转化成一种近乎哀求的、微弱的光芒。
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吐出带血的气沫。
“……救……救……”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风声吞没。
陈峰的心猛地一沉。这个人还活着,但伤势极重,恐怕……他迅速扫视四周,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的踪迹。这个重伤者,就是窑洞里唯一的“不速之客”?
是谁把他伤成这样?又为什么把他丢在这里?或者说,他是自己逃到这里来的?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陈峰心头。但他没有犹豫,作为一名军人,保护生命几乎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哪怕是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他快步上前,蹲下身,首先警惕地检查了一下男子周身,确认没有武器或者爆炸物,然后才轻轻挪开他死死按在腹部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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