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修仙全传 第82章 韩墨羽的无力

黑岩坊市深处，一条散发着浓烈腐臭与尿臊气味的死胡同尽头。韩墨羽背靠着冰冷滑腻、爬满污秽苔藓的墙壁，身体蜷缩成团，每一次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都带出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溅落在脚下污秽的泥泞里，迅速被脏污吞噬。右肩的伤口在剧毒侵蚀下，传来钻心的麻痒与阴寒，如同无数冰针在骨缝里攒刺。后背撕裂的旧伤黏腻地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怀中的青鲤玉佩紧贴心口，冰凉温润的触感持续不断地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清凉宁静之意，如同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这缕微光死死系住他濒临溃散的神魂，勉强维持着体内碧磷腐心毒与玄阴死气那脆弱的平衡，也让他残存的理智在无边的痛苦中艰难运转。

玉佩之助，终究只能吊命，无法疗伤，更无法改变他如同风中残烛的现状。他需要药，需要安全的地方，需要…时间。

就在他强忍剧痛，试图再次引导心口青铜灯那微弱暖流去消融一丝盘踞经脉的死气时——

一股极其突兀、又极其熟悉的冰冷寒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这条污秽的死巷！

这寒意并非南宫婉那般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与…绝望！如同万载玄冰骤然降临！

韩墨羽猛地抬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瞳孔骤然收缩！

巷口微弱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

墨玉珠。

她依旧穿着那身冰蓝色的流仙裙，裙袂在巷口灌入的微风中轻轻飘动，如同寒风中即将凋零的冰晶兰。但此刻，那曾清冷孤高、不染尘埃的身影，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破碎感。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不见一丝血色，往日里如冰魄琉璃般清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涣散而空洞，深处翻涌着滔天的悲恸与…一种韩墨羽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无助！

她站在那里，周身逸散出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巷壁的污垢迅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仿佛都要冻结。那并非刻意散发的威压，而是源自血脉深处、因巨大绝望而彻底失控的极寒之力！

“墨…师姐？” 韩墨羽嘶哑开口，声音如同破锣，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挣扎着想站直身体，却牵动全身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更多的黑血。墨玉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以这种…状态？

墨玉珠的目光缓缓聚焦在他身上，那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穿透了他，看向某个绝望的深渊。她一步步向他走来，步履僵硬，如同牵线的木偶。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污秽泥泞便迅速冻结成冰，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她在韩墨羽面前停下，距离如此之近，韩墨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皮肤下细微的冰蓝色血管纹路在不安地搏动，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足以冻结血液的绝望寒意。

“韩墨羽…” 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往日的清冷悦耳，而是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粗糙的冰棱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苦，“墨家…完了。”

韩墨羽瞳孔剧震！

墨家？那个天阙城的修仙家族？墨玉珠的家族？完了？什么意思？

不等他发问，墨玉珠那双布满血丝、空洞绝望的眼眸死死盯住他，仿佛他是这冰冷绝望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不，更像是一个即将溺亡者，在沉没前本能地向岸上瞥去的最后一眼。

“烈阳堡…金阳宗…” 她的声音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构陷…私通魔道…截杀商队…人证物证…俱在…”

韩墨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修真界最肮脏也最常见的手段！栽赃构陷，灭门夺宝！而目标，显然不仅仅是墨家…

“宗门…” 墨玉珠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静室中那股失控的极寒再次有爆发的征兆，却被她死死压抑，化作更深的绝望，“为了平息金阳宗之怒…为了…所谓的宗门大局…”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渣，刺得她喉咙生疼。她看着韩墨羽，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他们…要把我…交出去。”

“作为…给金阳宗的‘交代’！”

轰！

如同九天神雷在韩墨羽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交出去？把你交出去？！” 他失声嘶吼，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瞬间涌上难以置信的狂怒！什么宗门大局？什么平息金阳宗之怒？这分明是**裸的出卖！是拿门下核心弟子的性命和尊严去换取苟安！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荒谬感瞬间冲垮了玉佩带来的那丝清凉！他猛地挺直身体，不顾全身骨骼的呻吟和伤口崩裂的剧痛，眼中那点冰冷的金芒瞬间爆燃成焚尽一切的怒火！

“凭什么？！你是七玄门核心弟子！是冰璃血脉！宗门岂能如此？！” 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我去找长老！去找掌门！他们不能这样！”

“没用的…” 墨玉珠看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我求过了…古河…避而不见…只让我…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

这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点燃了韩墨羽胸腔中那积压已久的屈辱与愤怒！他想起执法堂刑森那冰冷的“可用棋子”的漠然，想起古河那高高在上的“可惜弃子”的悲悯！原来在他们眼中，无论是他这杂役处的尘埃，还是墨玉珠这等天之骄女，只要妨碍了那冰冷的“大局”，都不过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代价！

“我去！” 韩墨羽猛地低吼，眼中是破釜沉舟般的疯狂，“我去执法堂！刑长老…刑长老执掌宗门法度！他岂能坐视门下弟子被如此出卖？！”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刑森那审视工具般的冰冷目光，只凭着一股被彻底点燃的血勇！

他不顾墨玉珠眼中那近乎怜悯的绝望，猛地转身，拖着残破不堪、剧痛钻心的躯体，踉跄着，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冲出污秽的死巷，朝着黑岩坊市通往七玄门山门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

愤怒压倒了伤痛，屈辱点燃了微光。

他要一个说法！哪怕…是以卵击石！

---

七玄门，执法堂。

那扇由沉重黑铁铸就、刻满狴犴狰狞浮雕的大门，如同巨兽的咽喉，散发着冰冷肃杀的威压。

韩墨羽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踉跄着冲到门前。浓烈的血腥气和污秽之气，与执法堂森严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刚想开口，两名身着玄黑执法袍、气息冷厉的弟子已如同鬼魅般挡在面前，腰间佩刀半出鞘，寒光凛冽！

“站住！执法重地，污秽止步！” 左侧弟子厉声呵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如同在看一团挡路的垃圾。

“我…我要见刑长老！” 韩墨羽强撑着身体，嘶声喊道，声音因剧痛和急促的喘息而断断续续，“墨家…墨玉珠师姐…宗门要出卖她！这是叛宗！求刑长老主持公道！” 他试图冲开阻拦，但身体虚弱到了极致，被那弟子随手一推，便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台阶上！

“噗！” 本就重伤的身躯再次受创，韩墨羽口中鲜血狂喷，眼前阵阵发黑。

“主持公道？” 右侧那名弟子发出一声嗤笑，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的韩墨羽，眼神如同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你算什么东西？一个杂役处的废物，也配妄议宗门决策？也配直呼墨师姐名讳？”

“墨家之事，乃金阳宗执法殿铁证如山！宗门为顾全大局，忍痛割爱，岂容你在此污蔑诽谤！” 左侧弟子声音更冷，带着森然杀意，“滚！再敢在此喧哗，以冲击执法堂论处，格杀勿论！”

“不！不是污蔑！” 韩墨羽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是绝望的执拗，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宗门法度的黑铁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刑长老！刑森长老！您执掌宗门法度！您说过法度森严！岂能任由同门弟子被当作货物交易？！求您出来主持…”

“聒噪！”

一声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呵斥，如同万载玄冰，骤然从执法堂深处传来！

不是刑森的声音，而是他麾下那名气息已达筑基中期的冷峻执事！

随着这声呵斥，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精准无比地砸在韩墨羽身上！

噗！

韩墨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猛地一弓，再次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刚刚被玉佩勉强压制的碧磷腐心毒和玄阴死气瞬间反噬，右肩伤口处墨绿色的毒纹疯狂蔓延，后背撕裂的伤口更是鲜血狂涌！

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视野被血色和黑暗迅速吞噬，耳边嗡嗡作响，只有那冰冷如刀的声音，如同审判，清晰地刺入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韩墨羽，管好你自己的烂命！宗门决策，岂是你这等蝼蚁可以置喙？墨玉珠之事，乃高层定议，为宗门存续之大计！再敢妄言半句，煽动人心…” 那声音微微一顿，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休怪执法堂铁律无情，让你…形神俱灭！”

形神俱灭！

四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碾碎了韩墨羽心中那点可笑的希望与愤怒。

他瘫在冰冷刺骨的黑曜石台阶上，身下是自己的鲜血迅速蔓延、冻结。污秽与血腥将他彻底浸透。怀中的青鲤玉佩依旧冰凉，心口的青铜灯依旧灼热，却再也无法驱散此刻将他彻底淹没的、彻骨的冰寒与…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主持公道？

法度森严？

原来在真正的“大局”面前，所谓的法度，不过是掌权者手中…用来碾碎蝼蚁的冰冷工具！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执法堂那扇紧闭的、刻满狴犴图腾的黑铁大门。门缝深处，仿佛有一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眸子，漠然地扫过他，如同扫过台阶上一抹碍眼的污迹，旋即移开，再无半分波澜。

主持公道？

他韩墨羽，一个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的炼气四层杂役，连自身都难保，连靠近那扇门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去为墨玉珠讨公道？凭什么去撼动那冰冷庞大的宗门意志？

巨大的屈辱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怀中那盏残破的青铜小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极其不甘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