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真实梦境 第4章 悬崖勒马了

记录者：寒 （继续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我最近……在关注一个很稳妥的理财项目，是我一个在投行工作的‘朋友’内部推荐的，门槛不高，收益很稳定。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一起……”

“理财项目”。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烫进了我的耳膜，瞬间将我从那个由甜言蜜语和虚幻未来构筑的云端，狠狠拽回冰冷坚硬的现实地面！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回心脏，撞击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手脚瞬间冰凉，刚才还沉浸其中的温情和依恋，被一种彻骨的寒意彻底取代。

来了。

真的来了。

和警察描述的一模一样！和那些网络案例血淋淋的教训如出一辙！

之前所有的自我欺骗、所有为他寻找的借口、所有强行压下的不安，在这四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那层精心维持的、名为“灵魂伴侣”的华丽画皮，被这句看似不经意的提议，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忽视的、狰狞裂口。

电话那头，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异常的沉默，语气变得更加温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焱？怎麽了？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或许能让我们未来的经济基础更稳固一些，我不想你以後再为物质的事情担忧。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我们……”

“我们什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乾涩，冰冷，带着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後怕、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虚脱的清醒。

他顿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在他预设的剧本里，我此刻应该是被他的“为未来打算”而感动，或者至少是好奇地追问细节。

“长风，”我打断他可能酝酿的进一步说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或者，我该叫你什麽？张三？李四？还是某个诈骗团伙的流水线编号？”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那惯常的、细微的电流杂音似乎都消失了。

我继续说道，声音因为压抑着愤怒和颤抖而显得有些扭曲：“旅行作家？自由摄影师？寻找灵魂共鸣？编得真好，真的。你们这套剧本，打磨得很熟练吧？针对我这种刚受过创伤、极度缺爱、渴望救赎的目标，是不是成功率特别高？”

“焱，你……”他试图开口，声音里那伪装的温柔终於出现了一丝裂痕，带上了几分慌乱和强行镇定，“你到底在说什麽？是不是听到什麽闲言碎语了？还是……那个梦让你……”

“别再提那个梦！”我厉声打断他，积压了数月的恐惧、怀疑、自我厌恶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也别再用你那恶心的声音叫我的名字！警察已经找过我了！你们这套‘杀猪盘’的把戏，该结束了！”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几秒钟後，那原本温柔磁性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痕迹的、毫无感情的语调：

“既然如此，那没什麽好说的了。再见。”

“嘟——嘟——嘟——”

忙音响起，乾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他挂了。

或者说，那个名为“长风”的虚拟人格，被后台操作员一键下线了。

我握着手机，听着那单调的忙音，浑身脱力地滑坐在地板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劫後余生的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结束了。

这场持续了数月、耗尽我所有心力的虚幻爱恋，这场差一点就将我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骗局，终於以这种最不堪、最**的方式，结束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很久很久。大脑一片空白，随後，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现。那些深夜的倾诉，那些灵魂共鸣的瞬间，那些对未来的甜蜜规划……此刻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精心设计的算计和令人作呕的虚伪。

我竟然……竟然对这样一个虚构的符号，投入了如此真实而炽烈的情感。我竟然将他视作逃离现实痛苦的救命稻草，却差点亲手将自己推入另一个更加黑暗的陷阱。

羞耻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我的脸颊。我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轻信，为那种不顾一切的沉溺，感到无地自容。

但比起羞耻，更多的是後怕。

如果……如果我没有接到那个警察的警告电话？

如果我没有做那个诡异的、充满预警意味的噩梦？

如果我在他提出“理财项目”时，依然被情感蒙蔽，选择了“信任”他？

那等待我的，将会是什麽？不仅是钱财的损失，恐怕还有更可怕的精神摧残，甚至……人身安全？

那个噩梦最後，那只伸向我的、非人的利爪，此刻想来，或许不仅仅是梦境，更像是我潜意识对这种极致危险的直观映射。

我颤抖着手，点开“回声谷”App，找到“长风”的资料页面。他的头像依旧是那片逆光的海岸线，简介依旧是那句“寻找能听懂风声的人”。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但我知道，屏幕背後，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灵魂”，已经变成了一堆冰冷的、毫无意义的数据代码，或者，某个骗子窝点里，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的、冷漠的眼睛。

我没有丝毫犹豫，点击了“删除好友”，然後将整个“回声谷”App卸载。看着那个图标在屏幕上消失，我心中没有不舍，只有一种清除病毒般的决绝。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墙上，长长地、颤抖地吁了一口气。彷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殊死搏斗，虽然遍体鳞伤，但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清醒着。

窗外，夜色深沉。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远处写字楼里零星亮着的灯光。这个真实的世界，曾经因为孤独和恐惧而显得冰冷刺骨，但此刻，经历了那场几乎将我吞噬的虚幻风暴後，它却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硬而可靠的真实感。

是的，真实往往是粗糙的，充满了不如意和创伤。但它至少是真实的。不会在你毫无防备时，露出淬毒的獠牙。

我知道，走出这段阴影需要时间。被欺骗的情感创伤，被愚弄的羞耻感，以及对人性信任的再次崩塌，都需要我慢慢去消化和修复。

但我不会再逃避了。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现实中真正朋友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听着那真实的、带着些许疑惑和关切的声音，我的眼眶终於微微湿润。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我，焱。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想跟你聊聊，有时间吗？”

这一次，我选择拥抱真实的、或许并不完美，但至少不会隐藏致命陷阱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