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继续焱的第一人称叙述)
电话那头,朋友带着睡意的、略显惊讶但立刻转为关切的声音,像一根细细的、却无比坚韧的丝线,将我从那片刚刚经历情感海啸的孤岛上,缓缓拉回人间的堤岸。我没有在电话里详说,只是约了第二天见面聊。挂断电话后,房间里重归寂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立感,似乎被打破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那一晚,我几乎没有合眼。不是之前那种带着病态期待的辗转反侧,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神经高度亢奋后的虚脱与清醒。黑暗中,我睁着眼睛,天花板上的纹路在模糊的夜色里扭曲成各种形状,一会儿像是“长风”那无面的轮廓,一会儿又像是警察严肃的表情,最后定格在梦中那只伸向我的、乌黑尖利的爪子上。
删除、拉黑、卸载APP,这些动作带来的快意和决绝是短暂的。当最初的冲击波过去,更复杂、更粘稠的情绪开始沉淀下来。
首先是铺天盖地的后怕。像冰冷的潮水,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的神经。我反复回想“长风”最后提到“理财项目”时的语气,那看似不经意的试探,底下藏着怎样冰冷的算计?如果我当时没有警醒,如果我还沉浸在那虚幻的温柔里,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此刻的我会面临什么?是被套取更多的个人信息?是被引导进入某个虚假的投资平台,看着辛辛苦苦攒下的积蓄化为乌有?还是……有更可怕的、我无法想象的事情在等着我?
那个诡异的噩梦,在此刻显得愈发不寻常。它不仅仅是一个梦,更像是我潜意识深处拉响的最尖锐的警报。梦里那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锈蚀的管道,福尔马林的气味,还有“长风”变成的非人怪物……这些意象,难道仅仅是我对诈骗的恐惧投射吗?还是说,我的某种直觉,已经触碰到了这个骗局背后,某些更加黑暗、更加超出常理的东西?
其次是尖锐的羞耻感。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我,一个自诩经历过风雨、甚至从“伪人”事件中死里逃生的人,竟然如此轻易地、近乎卑微地栽进了另一个陷阱。我回想起自己那些毫无保留的倾诉,那些深夜依赖的呢喃,那些因为他一句话而雀跃或低落的情绪起伏……每一个片段都像是对我智商的嘲讽。我将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了一个精心伪装的捕食者,这种认知让我无地自容。
还有深刻的悲伤。不是为了“长风”,那个虚拟的符号不值得一丝眼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那再次被狠狠践踏、已然千疮百孔的信任能力。为了我在孤独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的那点虚幻温暖,最终却证明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这种悲伤,混杂着对人性深深的失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第二天,我如约去见了朋友。将这段荒诞而恐怖的经历和盘托出时,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朋友听得目瞪口呆,随后是愤怒和后怕,用力抓着我的手说:“你吓死我了!幸好你醒过来了!那种软件以后绝对不能再碰了!”
她的反应是正常的,是符合逻辑的。她看到的,是一个标准的、情节恶劣的“杀猪盘”未遂事件。她安慰我,痛骂骗子,庆幸我没有经济损失。
但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我无法对她言说。比如那个过于逼真、细节丰富的噩梦;比如“长风”声音里偶尔捕捉到的、非人的电流杂音;比如警察提到“新型手段”时,那略显凝重的语气;还有……我内心深处那种挥之不去的、觉得此事可能与之前“伪人”事件存在某种隐秘关联的荒谬直觉。
这些碎片化的疑点,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它们无法构成证据,甚至无法形成一条清晰的逻辑链,但它们的存在,让我无法像朋友希望的那样,简单地将此事归为“倒霉遇上骗子”然后翻篇。
见过朋友后,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报警。
不是简单的电话告知,而是亲自去派出所,提供我所知道的一切信息——虽然少得可怜。我知道找回损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我没有转账),甚至找到“长风”背后真身的希望也很渺茫。但我需要去做这件事。这不仅是为了履行公民责任,更是为了我自己——用一种正式的方式,为这段荒唐的经历画上一个句号,同时也是对我自身勇气的一种确认和重建。
在派出所,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但眼神锐利的警官。我尽可能地保持冷静,陈述了事情的经过,从匹配到“长风”,到长期的感情铺垫,再到最后他提及理财项目,以及我收到的警方提醒电话。我省略了那个噩梦和关于“非人”的直觉,只将其作为一起标准的网络交友诈骗未遂案来报案。
警官记录得很仔细,偶尔会追问一些细节,比如“长风”提到的具体投资项目名称(他没有)、他所谓的“投行朋友”的信息(完全没有)、以及我们所有的联系是否仅限于“回声谷”APP(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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