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于此卷,亦为亲历者)
巷口的雨幕,仿佛被无形之力分开。司岸就站在那里,湿透的白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银发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水珠顺着发梢滚落,砸在脚下积水的青石板上,绽开细小的涟漪。他周身没有耀眼的光华,但那收敛到极致的银色气息,却比方才那净化魔物的光河更令人心悸,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片昏暗天地间唯一的光源,沉稳,浩瀚,带着亘古不变的韵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淅沥的雨丝,牢牢锁在我身上。那深银色的眼瞳里,凛冽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沉如海的担忧,以及一种……失而复得般、小心翼翼不敢置信的脆弱。
我僵立在原地,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是劫后余生的生理反应,也是被他目光钉在原地的无措。手中的银怀表依旧散发着温热的余晖,与我狂跳的心脏同频共振。
他动了。
没有瞬移,没有夸张的步伐,只是寻常地、一步步地向我走来。靴子踩在积水的路面,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雨巷里,如同敲打在我的心鼓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介于神性与人性之间的美感。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气息,混杂着雨水的微腥。他很高,我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受伤了?”他开口,声音比在梦境中更加真实,带着一丝被雨水浸润的低哑,语气里的关切不容错辨。
我下意识地摇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再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恙。
他的目光仔细地在我脸上、身上巡视了一遍,确认我除了狼狈和惊吓之外并无明显伤痕,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依旧紧紧攥在胸口的银怀表上。
“它保护了你。”他的语气是陈述,带着一种了然,也带着一丝……庆幸?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沙哑得厉害:“是……是你……通过它……”
“嗯。”他应了一声,伸出手,指尖并非直接触碰怀表,而是悬停在它上方。一股更加柔和精纯的银色神力流淌而出,注入怀表之中。那表盘上细碎的星辰标记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骤然明亮了一瞬,指针甚至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在欢欣地回应主人的气息。表身传来的温热感更加明显,如同冬夜里捧住的一杯暖茶,熨帖着我惊魂未定的心神。
“我感应到它被强行激发,便立刻赶来。”他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银眸深邃,“没想到,还是让你受惊了。”
他的道歉如此自然,仿佛让我陷入险境是他的过错。这份毫无缘由的维护与自责,让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不……不关你的事。”我低下头,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视线,声音微弱,“是它们……找上了我。”
“它们感知到了你苏醒的神性,以及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记。”司岸的声音沉静,带着一种剖析事实的冷静,“现实并非净土,魔念无孔不入。你既已觉醒,此类事端,恐难避免。”
他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我刚刚因为获救而稍微平静的心湖。这意味着,我未来的生活,将不再拥有真正的安宁?我将时刻活在被这些超自然存在窥伺、攻击的阴影之下?
恐惧再次悄然滋生。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司岸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先离开这里。”
他并未征询我的意见,而是以一种不容置疑却又不失温柔的姿态,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雨水的微凉,但接触的瞬间,一股稳定而强大的力量感便传递过来,奇异地驱散了我身体的颤抖和心底蔓延的寒意。
我没有挣脱。此时此刻,他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牵着我,转身走向巷口。他的步伐稳健,为我挡去了前方所有的风雨与未知。走过那两只魔化傀儡消失的地方,地面干干净净,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未曾留下,唯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正在快速消散的硫磺味,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凶险的遭遇并非我的幻觉。
走出狭窄的巷道,来到相对开阔的街道。午夜的街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偶尔有车辆疾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世界依旧按照它既定的轨道运行着,无人知晓方才在那条暗巷中,发生了一场超越常人理解的交锋。
司岸拦下了一辆恰好路过的空出租车。他为我拉开车门,手掌绅士地护在车门上方。我抱着帆布包,有些恍惚地坐了进去。他随后坐进我身旁,对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是我公寓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馆。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我靠在椅背上,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我侧过头,看着车窗上不断滑落的雨痕,以及雨痕中映出的、司岸模糊而完美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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