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藏慧于拙是真章 第223章 盘点旧物

“阴阳账册”的猜测如同在明兰心中埋下了一根刺，让她对侯府这看似光鲜的基业底下可能存在的巨大黑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然而，没有实证，一切都是空谈。贸然去索要那可能存在却绝不会轻易交出的“阴账”，或是直接质问小秦氏，都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明兰需要的是一个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去触及侯府最核心的资产存储地——那些大大小小的库房。只有亲自掌控了实物，与账册一一核对，才能让那些隐藏的亏空、挪用的痕迹无所遁形。

这日清晨，处理完日常庶务后，明兰特意去了一趟祠堂。她在顾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焚香静立了许久，神情庄重肃穆。随后，她便以新任主母的身份，召集了府中所有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在正厅议事。

众人到齐后，只见明兰身着素雅常服，神色端凝，眉宇间带着一丝新妇特有的、对家族历史的敬畏与谨慎。她先是向坐在上首旁听（实则监视）的小秦氏行了一礼，然后面向众人，声音清越地开口道：

“母亲，各位管事。自我接手府中中馈以来，夙夜忧惕，唯恐有负侯爷与母亲信重。近日整理旧日账册文书，更觉侯府家业厚重，历代先人创业维艰，守成不易。”

她话语一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转为更为恳切：“我乃新妇，入门日浅，于府中诸多旧物陈设、先人所遗珍宝器皿，多有不识。每每思及，深恐因我见识浅薄，管理不善，以致有所疏漏损毁，岂非愧对顾氏列祖列宗？”

小秦氏捻着佛珠，眼皮微抬，淡淡道：“侄媳妇过于自谦了，你行事稳妥，大家有目共睹。”

明兰微微屈膝：“母亲谬赞。然，敬奉先人遗泽，不可不慎。为免日后有失，儿媳思忖良久，以为当借此年关将至、万物更新之际，将府中所有库房，无论大小，内中所存器物、银钱、粮帛、古籍字画等一应物品，彻底盘点，重新登记造册。”

她环视众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新册不仅记录物品名目、数量，更需详述其来历、质地、完好程度，并绘以简图，以便日后查考管理，亦是对先人之敬。此举，既是为了厘清家底，杜绝日后纷争，更是为了让我这新妇能尽快熟悉祖宗家业，克尽孝道，勉力持家。”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打着“敬奉先人”、“熟悉家业”、“杜绝纷争”的旗号，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小秦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依旧是一副悲悯模样：“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此举甚好。只是府中库房众多，盘点起来，怕是耗时耗力……”

“母亲放心，”明兰接口道，“儿媳已有人手安排，定当尽快完成，绝不耽误府中日常用度。”她目光转向下首的各位管事，声音微微提高，“为求效率与统一，自今日起，三日内，请各位管事，将所掌管之库房、箱笼的全部钥匙，一并交至澄园，由我亲自安排人手，统一盘点登记。盘点期间，各库房暂时封存，无我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支取物品。待盘点造册完毕，确认无误后，钥匙再行发还。”

“三日内上交全部钥匙！”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各位管事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各异。交钥匙，意味着他们暂时失去了对各自管辖范围内资产的直接控制权！这在新主母接手之初，是极为罕见的强硬举措！

四房派来的一个管事忍不住开口道：“夫人，这……这恐怕有些不妥吧？各库房钥匙向来由各房管事执掌，方便随时支取应用物。若都收上去，府中日常用度岂非要层层请示，多有不便？”

五房的一个嬷嬷也帮腔道：“是啊夫人，有些库房存放的是季节性的物件或是各房私用之物，一并盘点，是否过于兴师动众？”

明兰早已料到会有人反对，她神色不变，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两位出声的管事：“两位管事所言，不无道理。然，正因库房分散，钥匙不一，才更需统一厘清，以免日久年深，账物不清，滋生流弊。至于日常用度，我自有安排，绝不会耽误。若真有紧急所需，可随时至澄园禀明，我当即刻处理。”

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并非商议，而是定例。三日后，若仍有未上交钥匙者，无论缘由，一律按怠慢职守论处，革去差事，绝不姑息！”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掌管最大银库的赖妈妈之子（因其母称病，现由其暂代）脸上，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府中银库、以及存放历代珍藏的重地，更需仔细盘点，以示对祖宗家业之敬重。”

那赖管事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敢再说什么，低下头去。

小秦氏看着明兰这番雷厉风行、却又占尽道理的安排，手中佛珠捻动的速度微微加快。她心知，明兰这是要动真格的了。盘点是假，借机收回钥匙、彻底掌控库房、查核实物与账目才是真！她没想到明兰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直接！

然而，明兰占着“敬奉先人”、“新妇尽责”的大义名分，她这做婆婆的，若此时强行阻拦，反倒显得心中有鬼。小秦氏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惊怒，脸上挤出一丝赞同的笑容：“既然侄媳妇考虑得如此周全，那便依你所言。各位管事需当尽力配合，不得有误。”

命令既下，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接下来的三日，澄园的门槛几乎被各路管事踏破，一串串沉甸甸的钥匙被交到明兰指定的负责人（主要是崔妈妈和常妈妈）手中，登记在册。侯府上下，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明兰坐镇澄园，冷静地接收着这些象征着权力的钥匙。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较量，在库房大门被打开，实物与那可能存在巨大问题的账册对上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她要以这“盘点旧物”为楔子，撬开那掩盖了多年黑幕的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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