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的空气仿佛冻结成了坚冰,沉重得令人窒息。李嬷嬷跪伏于地,因那“一盏玉杯”的诘问而魂飞魄散,抖若秋叶。所有人的心神都还浸在李嬷嬷骤然被发难的惊骇之中,未能回神。
然而,明兰那清冷的目光却已如精准的猎鹰,倏然转向了下一位目标——负责厨房采买的张嬷嬷。
张嬷嬷正因同伴的骤然倾覆而心惊肉跳,猝不及防被主母的目光锁住,浑身猛地一颤,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就想将右手腕往宽大的袖子里缩藏,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风。
可明兰的声音已淡淡响起,不高,却似冰棱相撞,字字清晰,砸入每个人的耳膜:
“张妈妈。”
张嬷嬷如遭电击,头皮发麻,强自按捺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嗓音干涩发颤:“夫…夫人在。”
明兰的视线精准地落在她那只欲盖弥彰的手腕上,唇角牵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彻骨的弧度:“方才妈妈演示烹水,动作倒是利落。只是…”
她略作停顿,仿佛在回忆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千钧重量:“…我恍惚瞧见,妈妈腕上戴着一支赤金缠丝镯子?样式精巧,这缠丝工艺,非寻常匠人所能为。”
张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比地上跪着的李嬷嬷更甚。她本能地将手腕死死往袖深处藏去,嘴唇哆嗦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是…是老奴…老奴娘家陪嫁的…粗笨物件,入不得夫人的眼…”
“哦?陪嫁?”明兰轻轻挑眉,语气平淡依旧,却蕴含着洞穿一切的压迫感,“可我怎地记得,似乎在哪本旧册中见过类似的图样?仿佛是府里库房记录过的,一批老太妃早年赏赐之物中的一件?那批赏赐,记得内务府都有备案,每件金器底部,似乎都刻有一个极细微的‘宁远’篆字标记,以示恩荣。”
她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张嬷嬷瞬间失血、惊骇欲绝的脸:“妈妈那支陪嫁的金镯,底部…可也有如此标记?”
“轰——!”
如同九天惊雷直劈天灵盖!张嬷嬷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珠骇然圆瞪,几乎要脱眶而出!那金镯…那金镯确实是她多年前在一次清点库房旧物时,见其精美绝伦,又觉年深日久无人查问,便鬼迷心窍,偷偷抹去记录,据为己有!她一直视若珍宝,时常暗自摩挲得意,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早已湮没在时光里!这新夫人才进门第二天!她怎么可能连内务府的备案、刻印的细节都了如指掌?!她是人是鬼?!
“我…我…”张嬷嬷喉咙里发出被扼住般的嗬嗬怪响,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辩驳的话语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在明兰那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下,她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比旁边的李嬷嬷更为不堪。贪墨御赐之物,这罪名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全场死寂!众人尚未从张嬷嬷这更为惊悚的倒台中喘过气,明兰那索命般的目光,已如同冰冷的探针,移向了最后一位——负责人情往来的赵嬷嬷。
赵嬷嬷早已是面无人色,冷汗浸透了里衣。她眼睁睁看着李、张二人接连以骇人听闻的罪名倒下,心胆俱裂,正拼命缩紧身体,降低存在感,恨不得化作地上的一粒尘埃。可那道冰冷的目光,依旧无情地锁定了她。
“赵妈妈。”明兰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赵嬷嬷浑身剧烈一颤,险些失声尖叫,死死咬着舌尖才压下恐惧,声音飘忽得如同鬼魅:“奴…奴婢在…”
“赵妈妈方才奉茶,姿态礼仪是极好的,笑容也甜,最是能体现我侯府待客之风范。”明兰先是缓声夸了一句,让赵嬷嬷的心刚提到嗓子眼,随即下一句话便如同铡刀般轰然落下:“只是…我方才似乎瞧见,妈妈演示完毕退回之时,左边袖口…似乎比右边略显沉坠?行走间微有滞涩之感。可是方才忙碌,不慎将什么库房的细小物件,滑落收纳入袖中了?”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落在赵嬷嬷那看似平常的宽大袖口上,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切”:“若是无意,现在取出放回即可。莫要一时疏忽,损了妈妈一世谨言慎行的清名。”
“嗡——!”
赵嬷嬷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她左边袖袋里,确实藏着几颗她方才趁演示前混乱,偷偷从库房一个角落里摸出来的金瓜子!她自以为动作迅捷隐蔽,神不知鬼不觉,打算稍后拿去打点关系,为自己铺路!她甚至下意识地觉得新夫人刚来,绝不会立刻查点得如此细致!可…可她居然连自己袖口因这几颗金瓜子而产生的、那微乎其微的重量差异和行动滞涩都看了出来?!还用如此诛心的言辞——“不慎收纳”?这简直是将她的脸皮撕下来踩踏!
巨大的惊恐和被当场揭穿的羞愤瞬间冲垮了赵嬷嬷的理智。“没有!没有!夫人明鉴!奴婢没有!”她失态地尖声大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完全失了往日圆滑从容的风度。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手忙脚乱地、几乎是疯狂地翻扯着自己的左边袖袋,想要证明清白,情绪激动之下,动作完全失了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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