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时间仿佛凝固。唯有王二婶粗重痛苦的喘息,和那满背狰狞的旧鞭痕,在无声地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线。三十余名妇人沉默的跪拜,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所有的冤屈、愤怒和绝望,沉甸甸地压在了县令的心头,也压在了这象征着王法公理的公堂之上。
县令的脸色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不耐,转为铁青,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凝重。他为官一方,自问不算酷吏,但也绝非什么爱民如子的青天。平日里处理的鸡毛蒜皮、乡邻争斗多了,早已磨砺出几分官僚的倦怠和冷漠。可今日,这血书,这粪污的证肉,这货郎的证词,尤其是眼前这老妇背上刺目的旧伤和这群妇人悲壮决绝的无声抗议,像一把把重锤,接连砸在他那早已包裹起硬壳的良心上,震得他心头发麻,头皮发紧。
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先是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李屠户身上刮过,然后猛地钉在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磕头不止的赵里正身上。
惊堂木未曾举起,但那冰冷的沉默,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恐惧。
“赵德昌!”县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砖地上,“你身为赵家屯里正,代官治民,理应是非分明,扶弱抑强。王田氏去岁遭抢受伤,证据或许不足,但其背上鞭痕宛然,恐吓之事岂是空穴来风?你非但不细查深究,上报县衙,反以‘息事宁人’为名,行包庇纵容之实!致使凶徒气焰愈张,终酿成今日白昼抢粮、重伤民妇之恶果!你这昏聩渎职之徒,眼中可还有王法?心中可还有半分公道?!”
里正赵德昌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只知道拼命磕头:“老爷息怒!老爷息怒!下官糊涂!下官知错了!求老爷开恩啊!”额头瞬间一片青紫。
“开恩?”县令冷哼一声,声音陡然拔高,“本官若对你开恩,如何对得起这堂下跪着的苦主?如何对得起她背上这道鞭痕?如何对得起那三十八个血指印?!你这身皂皮,今日算是穿到头了!”
他不再看烂泥般的里正,目光转向如同死狗的李屠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凛然。
“案犯李三!”惊堂木终于重重拍下,巨响在寂静的公堂内炸开,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尔本一屠夫,不安分守己,反恃强凌弱,恶行累累!去岁夏,强抢王田氏口粮三百斤,事后更以鞭笞恐吓,使其含冤忍辱,求助无门!今岁更变本加厉,光天化日,行凶踹伤民妇,强抢新麦三袋,人赃并获,铁证如山!咆哮公堂,污言秽语,藐视法度,莫此为甚!”
县令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滚雷,带着积攒的怒意和决断,回荡在梁柱之间:
“按《大永律·刑律·贼盗》:‘白昼抢夺人财物者,杖一百,徒三年!’‘恐吓取财者,计赃准窃盗论加一等!’数罪并罚,罪加一等!更兼累犯、伤人、藐视公堂,情节极其恶劣,若不严惩,天理难容,王法何存?!”
“本官现判决如下!”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小满屏住呼吸,握紧了拳。跪着的妇人们抬起了头,目光紧紧盯着堂上。
“一、案犯李三,两案并罚,重责**一百六十杖**!今日当堂执行其八十!余下八十,伤愈后补足!徒三年之刑,待上报刑部核准后,即时发配**西北苦寒边陲**充作苦役,遇赦不赦!”(注:远超常规的严惩)
“二、所抢去岁夏粮三百斤、今日新麦三袋,共计折合**四倍**偿还!限三日之内,由李三家属变卖田产家什,赔付立身堂众妇!若有延误,枷号示众!”
“三、赔付王田氏汤药费、赡养费、误工费及旧伤补偿,共计**纹银二十两**!同样限三日付清!”
“四、李三肉铺,卫生污秽,有碍观瞻,即日起**查封**!不得再经营!”
“五、里正赵德昌,昏聩渎职,包庇恶徒,即行**革职**!并罚**戴枷示众三日**,以儆效尤!日后不得再充任任何公职!”
判决一条比一条严厉,尤其是对李屠户的惩处,一百六十杖外加发配西北苦寒之地,几乎是要了他大半条命,余生就算回来也彻底废了!四倍偿粮和二十两纹银的赔偿,更是足以让李家倾家荡产!而对里正的处罚,革职枷号,更是彻底摧毁了他在乡里的权威和脸面!
这已不仅仅是判案,这几乎是在立威,是在用最严厉的手段,重塑赵家屯的秩序,回应那血书和沉默跪拜所代表的滔天冤屈!
“不——!老爷开恩啊!不能啊!”李屠户听到判决,如同被剜了心肝,发出绝望的嚎叫,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衙役死死踩住。
赵里正更是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拖下去!行刑!”县令毫不留情,扔下火签。
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将死狗般的李屠户拖到大堂一侧,剥掉下衣,水火棍高高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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