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户赵小满地”的石碑,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钉,不仅钉死了地界,更深深扎进了赵家乃至整个赵家屯某些人腐朽的心脏里。白日里赵铁柱踹碑伤脚的闹剧和震天的哄笑,并未让怨恨消散,反而像泼了油的柴火,在暗夜里闷烧得更加炽烈扭曲。
赵家低矮的土屋里,弥漫着草药味和更浓重的怨毒气息。赵铁柱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疼得他哎哟哼唧,每一次呻吟都加剧着赵母的咒骂和赵老蔫眼中阴鸷的寒光。那石碑,那笑声,像毒蛇啃咬着他们仅剩的、可怜的自尊。
“不能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赵老蔫枯瘦的手狠狠拍在炕桌上,震得油灯摇曳,“那碑……那碑只要还在一天,就是在打咱老赵家列祖列宗的脸!就是在告诉全村人,咱们被一个丫头片子踩在了脚底下!”
“那还能咋办?县差才刚走……”赵母哭丧着脸,声音里带着恐惧。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赵铁柱忍着剧痛,龇牙咧嘴地低吼,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恨意,“毁了它!趁夜去,把它砸了!或者挖出来扔河里!看她还怎么嚣张!”
这个愚蠢又恶毒的提议,竟然立刻得到了屋内其他几个参与过打砸、同样心怀怨恨的本家汉子的附和。屈辱和愤怒已经烧毁了他们本就不多的理智。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几条鬼鬼祟祟的黑影,扛着锄头铁锹,悄无声息地摸向赵小满的地头。虫鸣似乎都消失了,只有风声掠过荒滩,掩盖着罪恶的脚步声。
他们找到了那根在黑暗中隐约显出苍白轮廓的石碑。没有犹豫,锄头铁锹便狠狠砸了下去!
“哐!”“哐当!”
坚硬的青石与铁器碰撞,发出刺耳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溅起几点火星。石碑比他们想象的更坚硬,几番猛砸,也只是崩掉了几小块石屑,刻字依旧清晰。
“妈的!挖!把它挖出来!”赵铁柱(被两人搀扶着)低声咒骂。
锄头开始疯狂地刨挖碑底的泥土。他们干得专注而疯狂,丝毫没注意到,远处窝棚的阴影里,一双冰冷的眼睛早已睁开。
赵小满根本就没睡踏实。立碑之后,她就知道赵家绝不会甘心。夜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响动,都足以将她惊醒。她悄无声息地摸到窝棚边,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那些正在毁碑的身影。
她没有立刻尖叫冲出去,而是深吸一口气,猛地拿起窝棚边挂着的破铁盆和一根木棍,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敲击起来!
“哐哐哐哐哐——!!!”
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如同霹雳,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传遍整个荒滩,甚至惊动了屯子里敏感的土狗,引来一阵狂吠。
“来人啊!有贼偷碑!毁地界啦!!”赵小满的声音清亮凄厉,伴随着持续的敲击声,如同警报响彻四方。
正挖得起劲的赵家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魂飞魄散!做贼心虚,他们下意识地扔下工具就想跑!
“不准跑!碑倒了!”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来他们刚才挖得太急,石碑根基松动,在一阵慌乱的碰撞中,竟真的轰然向外倒去!
“咔嚓——嘣!”
沉重的石碑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竟从中断裂成了两截!
赵小满目眦欲裂,也顾不得喊人了,如同护崽的母豹般猛冲过去!
赵家几人见碑已断,又怕被人堵住,再也顾不上其他,狼狈不堪地搀扶着赵铁柱,深一脚浅一脚地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赵小满没有去追。她扑到断碑前,颤抖着手抚摸那冰冷的断口。上半截,“女户赵小满地”几个字依旧清晰,却已与基座分离。愤怒和心痛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她的肺腑。
这时,王二婶、刘氏,还有几个被惊动的邻近村民,举着灯笼火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小满!咋啦?出啥事了?”
“天哪!碑!碑怎么断了?!”
火光下,断碑、散落的工具、狼藉的泥土,一切不言自明。
“是赵家!我看见了!赵铁柱带人来偷碑!”赵小满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却异常清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断碑,又是愤怒又是骇然。赵家真是疯了!连官差立碑都敢毁!
王二婶破口大骂:“天杀的啊!断子绝孙的缺德玩意儿!就不怕天打雷劈!”
赵小满却猛地站起身,眼神在火光映照下亮得骇人。她没有哭,也没有继续骂,而是俯身,用尽全身力气,抱起了那截断裂的、刻着字的碑身。那石头沉重无比,她却咬紧牙关,一步步将其拖抱起来。
“小满,你……”
“去祠堂。”赵小满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抱着残碑,转身就朝着屯子中心的赵家祠堂走去。她的步伐沉重却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王二婶等人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赶紧抬起那半截碑座,举着火把跟在她身后。队伍沉默而肃杀,如同送葬,又如同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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