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南,总像浸在水里的水墨画。诸葛红月坐在“断云号”的船头,指尖拂过舷边的杏花,花瓣沾着晨露,落在她素色的裙摆上,洇出一小片淡粉。船行得稳,乌木桨划开的涟漪里,映着两岸连绵的杏花林,白的像雪,粉的像霞,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香。
“夫人,喝口热茶吧。”侍女青禾递过青瓷茶盏,茶烟袅袅,混着江风里的水汽,模糊了远处的帆影。
诸葛红月接过茶盏,目光却没离开岸边的景致。她穿了件湖蓝色的苏绣旗袍,领口绣着暗纹的缠枝莲,是临行前特意让裁缝做的——北境的劲装虽利落,到了江南,还得入乡随俗。但她袖口藏着的短铳,腰间别着的票号印章,都在提醒着:这身温婉的装扮下,藏着断云寨南下的锋芒。
船舱里,三个樟木箱子锁得严实。最上面的箱子放着精铁样品,是孙二特意炼制的“百炼钢”,截成三寸长的铁条,泛着暗银的光,用指尖一弯,能弯成圈却不断,松开手又弹回笔直;中间的箱子装着票号的汇兑章程,用江南上等的宣纸誊写,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写着“异地汇兑免手续费”“月息一分五”“商户联保可贷”等条款;最底下的箱子,锁是特制的,里面只有一封密信,信封上写着“苏州沈府亲启”,字迹是诸葛红月亲笔,带着北境少见的娟秀。
“还有多久过长江?”诸葛红月问船老大。
“回夫人,过了前面的芦苇荡,就是瓜洲渡,过了渡就是长江主航道,傍晚就能到南岸。”船老大是个老江户,跑了三十年船,还是头回见这样的客人——看着像江南闺秀,却带着一群腰佩短铳的护卫,连船都是断云寨特制的,舱板厚得能挡箭。
诸葛红月点点头,起身往船舱走。她打开装精铁的箱子,拿起一根铁条,对着阳光看。这铁比江南官铁纯三成,杂质少,韧性好,沈家用它来造织机的齿轮,磨损能减少一半,织出的绸缎也会更平整。她想起曹林临行前的话:“江南的丝绸软,北境的铁硬,用硬铁撑着软丝绸,才能把生意做扎实。”
正想着,青禾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夫人,北岸传来消息,苏州沈家的二公子沈文轩,已在瓜洲渡等着了。”
“沈文轩?”诸葛红月挑眉。沈家是江南丝绸业的龙头,当家的沈老爷年事已高,生意多交给两个儿子打理。大公子沈文墨守旧,总说“断云寨是北境草莽”;二公子沈文轩却不一样,去年偷偷派人去北境考察过,带回过断云寨的铁器样品,是沈家少有的“知时务者”。
“看来沈老爷心里,也早有盘算。”诸葛红月把铁条放回箱子,重新锁好,“告诉护卫,过了江,都警醒些。江南的水浅,藏不住大鱼,却能淹死人。”
傍晚时分,“断云号”驶入长江主航道。江风陡然变大,卷起白浪拍打着船舷,远处的南岸渐渐清晰,码头的灯笼像一串星星,在暮色里闪闪烁烁。诸葛红月站在船头,看见码头上立着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公子,手摇折扇,身后跟着四个随从,正是沈文轩。
船刚靠岸,沈文轩就笑着迎上来,拱手行礼:“诸葛夫人远道而来,沈某有失远迎。”他的目光落在诸葛红月身上,惊讶于她的年轻,更惊讶于她眼底的从容——传闻中曹林的夫人是燕云巡抚之女,懂商道,善谋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公子客气了。”诸葛红月回礼,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叨扰贵地,还望海涵。”
沈文轩引着她往码头外的马车走,路上笑着说:“夫人带来的精铁样品,沈某早有耳闻。家父特意让我来接,说要亲自验验这‘北境神铁’。”
“神铁不敢当。”诸葛红月看着路边的商铺,江南的码头果然繁华,绸缎庄、茶叶铺、钱庄鳞次栉比,招牌上的字都透着精致,“只是比官铁多了几分实在,适合做些精细活计。”
说话间,马车已驶离码头,往苏州城去。沈文轩掀开轿帘,指着窗外的织机作坊:“夫人看,这些作坊用的都是老式织机,齿轮三天就得换一次,费料又费时。要是能用断云寨的精铁……”
“不光省料省时。”诸葛红月接话,“沈公子可知,北境的轨道车已通到临江府?用它运丝绸去草原,比马车快十倍,还不用担心被劫。票号的汇兑章程里写着,苏州存的银子,到了聚宝市能直接取,不用再押着银车走山路。”
沈文轩眼睛一亮。沈家的丝绸一直想往草原卖,却总被运输和银钱安全绊住脚,诸葛红月这话,正好说到了他心坎里。
马车驶入苏州城时,夜市刚开张。灯笼照亮了青石板路,卖花的姑娘、说书的先生、挑着担子的小吃贩,把街道挤得热热闹闹。诸葛红月看着这烟火气,忽然想起北境的互市城——那里的热闹带着粗犷,江南的热闹却透着精致,像绸缎与皮毛,各有各的好,却都需要一条能连起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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