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县城解放后的第三天,胜利的狂欢热潮,渐渐被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氛所取代。
城西,一座被临时征用为伤兵营的破旧寺庙里,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几乎要穿透屋顶。近三百名在近期战斗中负伤的八路军士兵,被密密麻麻地安置在铺着干草的冰冷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汗臭和伤口腐烂的混合气味。
“药!我的药呢?!疼死我了!” “水……谁能给我一口水喝……”
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年轻卫生员,正满头大汗、脚步踉跄地在伤员之间穿梭,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林啸天和王虎,就这么沉默地站在伤兵营的门口,看着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一幕,一言不发。
“团长,”王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指着一个刚刚被盖上白布的、年轻得过分的士兵尸体,“李二牛,利剑营一连的兵。攻打白马坡的时候,腿上中了一枪。本来不是什么致命伤……”
他顿了顿,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门框上,坚硬的木头,被他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就因为伤口发炎,感染了,昨天晚上,人就没了!他娘的,死得太冤了!”
林啸天没有说话,他缓缓地走进了伤兵营。
他蹲下身,亲自为一个正在发高烧、说胡话的士兵,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又将他踢掉的薄被,重新盖好。
“药呢?”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已经快要虚脱的卫生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寒意,“我们从鬼子车站缴获的那些磺胺和盘尼西林呢?都用到哪里去了?”
“报告……报告团长……”卫生员带着哭腔,几乎要跪了下来,“早就……早就用完了!我们伤员太多了!现在,只能用盐水……用土办法给弟兄们清洗伤口……根本……根本顶不住啊!”
“医生呢?护士呢?”
“就……就我们几个人……我们……我们连怎么缝合伤口,都……都是跟着老兵瞎学的……好多弟兄,我们……我们真的救不活啊!”
林啸天缓缓地站起身。
他环视着这满屋的、因为得不到有效救治而在痛苦中挣扎的、他亲手带出来的兵,他那颗早已被战争磨砺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伤兵营。
“召集所有干部!紧急军事会议!”
十分钟后,井陉县城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同志们,我刚从伤兵营回来。”林啸天的开场白,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我们打赢了井陉,打赢了白马坡。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们正在输!我们正在输给我们自己的伤口!输给我们落后的医疗!”
“一个兵,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把他练成一个敢打敢拼的老兵,要花多少心血?要经历多少次战斗?”
“就因为腿上中了一枪,就因为一个伤口没处理好,就这么白白地没了!这笔账,我们亏!亏到姥姥家了!”
“他娘的可不是吗!”独眼龙团长陈庚猛地一拍桌子,“我团里好几个有名的神枪手,都是这么没的!比死在鬼子枪下,还他娘的憋屈!”
“所以!”林啸天的目光,如同刀锋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而且,是立刻!马上!”
“我决定,我们必须立刻,就在井陉,建立一个我们自己的、正规的、标准化的后方医院!”
“建立医院?”刘政委皱起了眉头,“啸天,你的想法很好。可是,我们没这个条件啊。设备、药品,特别是……专业的大夫和护士,我们从哪里去找?”
“设备,把我们缴获的所有医疗器械,全部集中起来!哪怕只有几把手术刀,几把镊子,也比没有强!”林啸天的声音,斩钉截铁,“药品,省着用!优先供给重伤员!同时,派人去城里,去乡下,把所有我们能找到的,能用的中药材,都给老子收上来!西医不够,中医来凑!”
“至于地方,”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点在了城中心,一个被标注为“福音堂”的建筑上,“就把这里,征用了!这里是美国人修的教堂,地方够大,也够干净!”
“最关键的,是人!”林啸天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一部分,我们贴告示,去城里请!不管是西医大夫,还是中医郎中,只要他有真本事,愿意为我们打鬼子的弟兄治病,我们就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给他最高的待遇!”
“另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自己,培养!”
“什么?!”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大胆的想法,给惊呆了。
“没错!自己培养!”林啸天的声音,不容置疑,“从我们解救的劳工里,从城里的青年学生里,从我们部队里那些心思细、胆子大的战士里,给我挑!挑一百个,不!两百个年轻人出来!男女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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