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多基地的医疗中心,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让王虎感到浑身不自在的消毒水味。
“他娘的,这叫什么事儿!”他烦躁地扯了扯身上那套崭新的、浆洗得笔挺的卡其布军装,感觉浑身上下都像被绳子捆着一样,“天天不是吃这个叫‘罐头’的洋玩意儿,就是躺在这比席梦思还软的床上睡大觉!骨头都快睡酥了!老子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当大少爷的!”
他旁边的病床上,李振正美滋滋地将最后一块午餐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反驳道:“知足吧你!有肉吃,有干净床睡,还有这金发碧眼的洋妞护士给你打针,你还想咋样?想回野人山里去吃树根、喂蚂蟥?”
“放屁!”王虎瞪了他一眼,“老子是说,咱们不能再这么闲下去了!你看看外面!那些中央军的,天天‘一二一’地喊着号子操练,咱们呢?就天天躺在这里养膘?传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八路军都是一群只会躺着享福的软蛋!”
自从他们从野人山里出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
在美国人最先进的药品和充足的营养补给下,他们那被瘴疫和饥饿折磨得油尽灯枯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疟疾的高烧退了,痢疾的折磨停了,连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盘尼西林的作用下,也开始迅速愈合。
但是,身体上的舒适,却让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上的焦躁。
“团长呢?团长怎么说?”李振问道。
“团长天天被那帮美国佬叫去开会,谁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王虎叹了口气,“不过我听说了,等咱们身体一好利索,就得跟那些中央军一样,开始‘整训’。”
“整训?”
“就是训练呗!听说还是美国教官亲自来训!要教咱们怎么用那些新发的洋玩意儿!”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林啸天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气色已经完全恢复,只是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和锐利。
“都给老子起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病养好了,就该干正事了!所有人,五分钟后,到营地西边的二号训练场集合!”
“太好了!”王虎第一个从床上一跃而起,他那因为无所事事而快要生锈的骨头,瞬间充满了力量,“团长!是不是要发新枪了?是不是要教咱们怎么打鬼子了?”
“是,也不是。”林啸天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美国人说,在教我们怎么打仗之前,得先教我们,怎么‘当兵’。”
二号训练场,黄土飞扬。
独立团幸存的二十七名战士,歪歪扭扭地站成了一排。他们虽然换上了新军装,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打惯了游击的散漫习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有的双手叉腰,有的东张西望,还有一个甚至蹲在地上,好奇地摆弄着脚边一只不知名的甲虫。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怒吼,带着浓重的口音,猛地在训练场上炸响!
一个身材高大、壮得像头棕熊、脖子上挂着银色哨子的美**士长,背着手,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一般,走到了队列的前方。他的军装笔挺,皮靴擦得能照出人影,脸上那两道浓密的眉毛,拧得像两条打结的麻绳。
他就是负责训练这支“特殊”队伍的美国教官,军士长史密斯。
史密斯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蓝色眼睛,一个一个地,扫过眼前这群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武装农民”的中国士兵。
他走到那个蹲在地上的战士面前,猛地一脚,踢飞了他手边的甲虫。
“士兵!你在干什么?!”他咆哮道。
那个战士被这带着古怪口音的吼声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报告长官!俺……俺在看蚂蚁上树……”
史密斯显然看懂了,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转身,对着站在一旁的林啸天,用生硬的中文愤怒地吼道:“林团长!这就是你的‘精锐’?你的‘英雄’?!看看他们!站得跟一群稻草人一样!这是对军装的侮辱!是对军队的侮辱!”
“你他娘的说谁是稻草人?!”王虎第一个就炸了!他上前一步,指着史密斯的鼻子就骂,“你个黄毛鬼子!老子们在冀中跟鬼子拼命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喝牛奶呢!我们就是用这‘稻草人’一样的队伍,端了鬼子的机场,灭了鬼子的联队!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住口!”史密斯也被彻底激怒了,“你们杀了鬼子?很好!但你们也死了一半的人!我的工作,是教你们怎么杀鬼子,并且活下来!而不是当一群只会送死的蠢货!”
“你!”王虎气得就要冲上去。
“王虎!退下!”林啸天猛地一喝!
他走到史密斯的面前,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史密斯军士长。”他的声音,冷静而又坚定,“我的兵,他们很勇敢,很强悍。但他们不专业。这正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向您学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