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省少监高福的警告言犹在耳,江平与王德安两条线索带来的兴奋与凝重交织心头,林薇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张无形的蛛网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就在她凝神静思,试图从纷乱的线索中理清头绪时,狄春再一次不期而至。
这一次,狄春没有带来任何信笺或物品,只是传达了一句简单的口信:“林姑娘,大人请您过府一叙,品鉴新到的蒙顶石花。”
品茶?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林薇心念电转,立刻明白了狄仁杰的用意。这绝非一次寻常的邀约。她不动声色地点头:“有劳狄管家回禀狄公,林薇稍后便到。”
半个时辰后,林薇的马车停在了狄仁杰府邸的后门。依旧是那条熟悉的小径,通往那个静谧的书房。狄仁杰正坐在窗边的茶榻上,慢条斯理地烹煮着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睿智而平和的面容。
“林薇见过狄公。”林薇敛衽一礼。
“林姑娘来了,坐。”狄仁杰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将一盏刚沏好的、色泽澄碧的茶汤推到她面前,“尝尝,今年的新茶,气息尚可。”
林薇依言坐下,双手捧起茶盏,一股清冽的茶香沁入心脾,让她因高度紧张而有些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她没有急于开口,只是静静地品着茶,等待着狄仁杰的下文。
狄仁杰也并未急着进入正题,仿佛真的只是一次闲适的品茶。他聊了聊近日的天气,问了问雏凤营孩子们的近况,甚至提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朝堂趣闻。
直到三盏茶毕,狄仁杰才放下茶盏,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姑娘近日,常在内卫档案库盘桓?”
林薇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她放下茶盏,坦然道:“不敢隐瞒狄公,确是奉旨查阅一些旧年卷宗。”
狄仁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天授年前旧事,年代久远,卷宗浩繁,且多有语焉不详之处。姑娘查访起来,想必不易。”
“确实艰难。”林薇坦言,“许多线索已然中断,关键人物或不知所踪,或已作古。”
狄仁杰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榻边缘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整理思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老夫依稀记得,当年王皇后与萧淑妃获罪前后,宫中曾有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涉及几位负责保管宫中器物、文书的中低阶女官和内侍。彼时局势混乱,这些人后来的去向,官方记录恐怕未必详尽。”
他看似是在回忆,但林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保管宫中器物、文书的中低阶女官和内侍”!这几乎是在直接点明调查方向!瑞珠、玉钏属于贴身侍女,而江平曾听差于库房,都属于这个范畴!
“狄公的意思是……”林薇试探着问道。
狄仁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宫中旧人,若侥幸未死于当年那场风波,其出路无非几条:恩放出宫,嫁人为妇;或因故被贬,流入掖庭;又或者……凭借某些机缘或旧日关系,改头换面,隐匿于市井之间。”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尤其是那些,可能知晓某些不该知晓的秘密的人。”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狄仁杰这是在暗示她,瑞珠、玉钏乃至江平这样的人,如果还活着,很可能并非简单地“病故”或“返回原籍”,而是被人为地隐藏了起来!而隐藏他们的人,其能量必然不小!
“此外,”狄仁杰端起茶壶,为林薇续上半盏茶,动作从容不迫,“宗正寺掌管皇室玉牒,乃国之重器,记录严谨。然,天授革鼎之际,事务繁杂,偶有疏漏或……人为的‘调整’,也并非不可能。查验之时,或可关注那些笔迹、墨色、用印略有差异,或记录与其他档案存在明显矛盾之处。”
王德安!宗正寺玉牒!狄仁杰连这条线索都注意到了!他这是在提醒她,皇室玉牒可能被篡改过,而王德安这个前宗正寺小吏的“意外”死亡,很可能与此有关!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狄仁杰虽然未曾明言,但这几句看似随意的“闲聊”,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她指明了最关键的调查方向,甚至点出了可能存在的阻碍——那些有能力篡改玉牒、隐藏关键证人的“旧日关系”和“人为”因素!
“狄公金玉良言,林薇受益匪浅。”她郑重地躬身一礼。这份暗中相助的情谊,沉甸甸的。
狄仁杰摆了摆手,神色淡然:“老夫不过是闲来无事,与姑娘聊些陈年旧闻罢了。姑娘聪慧,自有决断。”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了几分,“只是,旧案水深,暗礁遍布。姑娘行事,还需如履薄冰,慎之又慎。有些线头,看似不起眼,一旦牵动,恐会引来意想不到的反噬。”
这是在警告她,调查会触及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必须做好应对猛烈反击的准备。
“林薇明白。”她肃然点头。
“嗯。”狄仁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专注于眼前的茶汤,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随意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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