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雪,如刀似割,刮在胡斐脸上生疼。
手中那柄冷月般的钢刀悬在半空,三寸刀锋离苗人凤眉心不过尺许。
刀身凝着的霜花被风雪吹得簌簌发抖,映得苗人凤那张素来刚毅的脸愈发苍白。
唯有一双眼瞳,仍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好刀。”苗人凤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撕得有些破碎,却带着一丝江湖人见了神兵利器的自然赞叹。
“胡家刀法练到你这份上,你爹在天有灵,该瞑目了。”
胡斐握刀的手猛地一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刀柄上缠着的旧布早已被雪水浸透,冰冷刺骨,正如他此刻的心绪。
二十年来,他从江南小镇追到塞北荒原,从市井陋巷杀到雪山绝巅,日夜惦记的便是眼前这人——传闻中杀了他父亲胡一刀的“金面佛”苗人凤。
可真到刀锋临顶的这一刻,胸腔里翻涌的却不只是恨意。
他想起幼时听平阿四讲的往事:父亲胡一刀与苗人凤在沧州客栈比武,七天七夜难分高下,最后却因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双双殒命。
那时他只知苗人凤是仇人,却不知江湖传言里,这两人实则是生平仅见的知己。
他更忘不了三年前在商家堡,苗人凤为护他周全,独斗数十名好手,背上挨了三刀,却始终将他护在身后,那背影如山岳般沉稳。
“你为何不躲?”胡斐的声音有些沙哑,刀锋又低了半寸,寒气逼得苗人凤眉梢结了层薄冰。
苗人凤嘴角牵起一抹淡笑,笑纹里积着的雪粒簌簌落下。
“二十年前我欠你父亲一条命,二十年后该还了。”
“何况你这刀劈得正,斩得直,不愧是胡一刀的儿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胡斐紧握刀柄的手,那手上布满老茧,虎口处还有新添的刀伤。
“只是你刀势虽猛,心却乱了。”
“胡家刀法最忌心浮气躁,你父亲当年出刀,从没有半分犹豫。”
胡斐心头一震。
他确实乱了。
方才苗人凤本有三次机会避开这刀:他跃起时苗人凤可退,刀锋近身时苗人凤能闪,甚至此刻只要苗家剑出鞘,以“苗家剑法”的迅捷,定能后发先至。
可苗人凤自始至终没动,连腰间的剑柄都没碰过。
风雪忽然转急,卷着雪沫子打在刀面上,发出“叮叮”的轻响。
胡斐恍惚间仿佛看见父亲的身影:那年在沧州客栈,父亲也是这样握着刀,对面站着的正是眼前这张脸,只是那时两人眼中没有仇恨,只有棋逢对手的畅快。
“你当真以为是我杀了你爹?”苗人凤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胡斐一怔,握刀的手松了半分。
这些年他遍查往事,总觉得当年的事有蹊跷,可所有线索都指向苗人凤,尤其是那把毒匕首,分明是从苗人凤的行囊里搜出来的。
苗人凤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深渊里云雾翻涌,如同一团化不开的迷局。
“那匕首是田归农的手笔。”
“他嫉恨我与你父亲结交,更觊觎你家传的《胡家刀法》谱,才暗中下了毒,又嫁祸给我。”
“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一边追查真相,一边护着你长大,就是等着今日——等你有能力报仇,也等你有能力查明真相。”
胡斐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开。
田归农!那个总是笑脸盈盈的天龙门掌门,那个在他幼时曾送过他一把小匕首的“田伯伯”!
他忽然想起平阿四临终前含糊的话:“那姓田的……笑里藏刀……”
刀锋又颤了颤,这次不是因为恨意,而是因为震惊。
他看着苗人凤鬓边的白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看着他坦然迎向刀锋的眼神,忽然明白:眼前这人,既是背负血仇的“仇人”,也是守护他半生的长辈,更是与父亲肝胆相照的兄弟。
“你若不信,”苗人凤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递到胡斐面前。
“这是你父亲当年给我的信物,背面刻着他的亲笔字。”
胡斐下意识伸手去接,就在他手指触到油布的瞬间,苗人凤忽然脸色一变,厉喝一声:“小心!”
一股劲风从身后袭来,快如闪电!
胡斐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踏着积雪疾冲而至,手中短刀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竟是田归农!
“好个金面佛,竟想临死前还洗刷污名!”田归农狞笑着,短刀直刺胡斐后心。
“今日便让你们父子、师徒一同葬身这雪山!”
千钧一发之际,苗人凤猛地探身,左手如铁钳般扣住胡斐的手腕,将他往旁边一拉,同时右手闪电般抽出腰间长剑。
只听“铮”的一声脆响,苗家剑与毒刀相交,火星在雪光中一闪而逝。
胡斐踉跄两步站稳,再看时,苗人凤已与田归农斗在一处。
苗家剑展开,如狂风扫落叶,剑风裹着雪粒,逼得田归农连连后退。
可田归农的刀法阴狠诡谲,招招不离要害,更时不时洒出毒粉,逼得苗人凤难以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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