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校区行政大楼顶层,最大的环形会议室。厚重的隔音门紧闭,将内外世界彻底隔绝。
与东校区布告栏前轻松、期待、充满好奇的氛围截然相反,这里的气氛凝重、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滞重感。高功率的空调系统似乎都刻意压低了运行嗡鸣,仿佛怕打扰到这如同战前指挥部般的极致严肃和紧张。
椭圆形的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西校区所有院系的负责人、资深教授、学生工作干部、安保部门核心成员,以及精心挑选出来的各班学生代表(主要是各班班长和风纪委员)。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刚刚紧急打印出来、还散发着淡淡油墨味的“文化交流周初步活动方案”,但几乎没人有心情去细看那充满理想化色彩的活动安排,他们的指尖冰凉,目光沉重。
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眉头紧锁成深深的沟壑,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一份促进友谊的活动计划,而是一份份冰冷而残酷的伤亡预估报告和危机处理清单。
会议室前方那面巨大的全息光屏上,没有播放校方对外宣传的那些阳光友好、其乐融融的合成图片,而是正在冷静地、一条条地展示着往届交流周中发生的、被严格列为“内部参考”的加密档案影像和文字记录——这些都是被当时现场的工作人员拼尽全力、用各种或巧妙或生硬的方式勉强掩饰、解释过去的“小意外”和“未遂事故”。
光屏无声地闪烁,播放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
【视频片段(来自某个角落的监控录像,画面略显模糊):某届实验室开放日,一名充满好奇的东区学生趁讲解员不注意,偷偷触碰了某个未列入展示清单的能量感应装置,装置突然过载,喷出大量无害但极其粘稠、难以清理的彩色泡沫,瞬间淹没半个实验室,数名师生被困其中…(旁边标注着事后统一的对外解释口径:“新型清洁消毒装置演示环节意外启动”)】
【高清照片(疑似现场人员偷拍):某次联谊晚会上,一名西区学生自信满满地表演“意念悬浮”节目,结果中途因台下闪光灯干扰而瞬间分心,精神力失控,原本悬浮的精致蛋糕猛地偏离轨道,精准地砸在了前排一位前来观摩的东区重要领导的秃头上,奶油四溅…(标注:事后紧急解释为“精心设计的互动环节,旨在提醒大家珍惜粮食,反对浪费”)】
【冰冷的文字记录:某次“伙伴一日”深度体验活动,担任向导的西区学生因与同伴发生争执情绪突然激动,导致随身佩戴的高灵敏度情绪能量感应器指数爆表,引发小范围群体性莫名亢奋与悲伤情绪交叉感染,严重影响正常教学秩序长达一小时…(标注:启动紧急公共卫生预案,对外声称午餐供应的豆奶疑似变质导致轻微集体食物中毒)】
每展示一条尘封的“黑历史”,台下就响起一片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充满无奈与痛苦的叹息。这些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过往,像一记记沉重的闷锤,狠狠地敲打在在座每一个人的神经上,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们,即将面临的是一场何等艰巨、何等危险的挑战。这不是演习,而是真正的前线战报。
“同志们,”一个沉稳而略带沙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精神一振,仿佛听到了冲锋的号角,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主位。
王振华校长站了起来。他今天穿着极其正式、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色西装,打着规整无比的领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试图最大限度地挽回一些因那场惊世骇俗的钢管舞而损失的权威与威严。然而,仔细看去,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加锐利,也更加深沉,仿佛那场荒诞的全民狂欢与之后的舆论风暴,将他体内某种破罐破摔、背水一战的决绝也一同激发了出来。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舞台上迷醉的舞者,而是星云大学西校区最高权力的执掌者。
他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仿佛要将这份沉重刻进每个人的脑海里。
“相信大家已经看到了这些…触目惊心的‘前车之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千钧重担的分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年一度的东西校区文化交流周,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就要正式开始了。”
“对外,对东校区的同学们,对媒体,对公众,这是一次增进了解、展示风采、促进融合的盛会。”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如同重锤落地,“但对内,对我们西校区而言,这从来都不是什么联欢会!这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一场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懈怠和侥幸心理的硬仗!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保卫战!”
他的手指关节用力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强调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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