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冷的银辉透过雕花木窗,在周府书房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碎影。烛台上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周志魁枯坐床榻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映在墙壁上。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来自庭院晚桂的甜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周志魁斜靠着引枕,胸腔里仿佛塞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又冷又重。他试图集中精神,回想白日里先生讲解的经义,然而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只有那张巧笑倩兮的芙蓉面。王月娥……这个名字如同最烈的酒,灼烧着他的喉咙,又如最细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窍,越勒越紧,几乎要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在渴望与绝望的沙地上徒劳地挣扎。
更漏声嘶哑地提示着,已是二更时分。万籁俱寂,连夏虫都仿佛噤了声。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一阵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贴着地面传来。那声音不似常人行走,倒像是某种柔软的物体滑过青石板,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韵律。
周志魁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盯住房门方向。厚重的锦缎门帘,无风自动,悄然掀起一角。先是一点水蓝色的裙裾,接着,一个身影如同从月光中凝结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飘然而入。
烛光在她身上流转,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依旧是那张脸,眉眼含情,唇若点朱,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妖娆的风韵。周志魁看得痴了,魂魄仿佛都被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吸了进去。他挣扎着撑起身子,声音因极度激动而破裂嘶哑:“月……月娥贤妹!真……真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想你想得好苦,如同久旱盼甘霖!你今夜一来,真是了却我平生最大的心愿!”
然而,这踏入书房的“王月娥”,实乃天台山深处修行千年的一只灵狐。它常在城隍山听经,本有些慧根,今夜感应到周府一股强烈的痴念怨气,循迹而来,原是想幻化人形点化这沉溺情障的公子。它曾见过真正的王月娥,此刻幻化得惟妙惟肖,连眉梢眼角的细微神态都模仿得别无二致。
只见它轻移莲步,在离床榻几步远处站定,蛾眉微蹙,声音里带着三分嗔怪七分无奈:“周家哥哥,你……你日日站在墙根下呼唤我的名字,成何体统?若是让府上的婆子丫鬟,或是左邻右舍听了去,我的名节还要不要了?”言语轻柔,却像小锤子敲在周志魁的心上。
周志魁急忙辩解,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贤妹!我……我自那日见了你,魂儿便丢了一半!日夜思念,不能自已!若贤妹对我亦有情意,我明日便禀明父母,托了媒人,正大光明地去府上提亲!想来王伯父伯母也不会不允,到时你我名正言顺,岂不是美事一桩?”他说着,便要掀被下床,伸手去抓那近在咫尺的柔荑。
“王月娥”灵巧地侧身避开,幽幽一叹:“哥哥有心,原是好事。只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还需从长计议……”它本欲再劝几句,引他走上正途。
可此时的周志魁,早已被**熬干了理智,哪里还听得进半分劝解?眼见“佳人”近在咫尺,吐气如兰,媚眼如丝,那压抑了数日的欲火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他猛地扑上前,一把攥住“月娥”宽大的衣袖,死死不放,口中语无伦次:“贤妹!你既来了,便是天意!今夜良辰美景,你……你我就成全了好事吧!我……我实在等不及了!”
狐精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癫狂举动惊得后退半步。它虽是精灵,千年修行亦知人伦纲常,本能地想要挣脱。然而,当它抬眼细看周志魁时,只见这公子虽病容憔悴,但眉宇清秀,骨相不俗,元阳之气竟比寻常人充沛许多。再被他身上那股近乎绝望的痴迷执念所笼罩,这狐精千年静修的道心,竟也泛起了一丝涟漪。一个更诱人的念头悄然滋生:“我本欲来度他,奈何他执迷至此……看他这纯良之体,元阳丰沛,若能……若能取其精华,炼补我的内丹,岂非抵得上数十年风餐露宿的苦修?”这贪念一生,如同野草疯长,那一点劝善之心顿时被攫取利益的**所取代。
它假意挣扎了几下,便半推半就,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声音愈发娇柔欲滴,低声道:“哥哥……你……你这般急切,可知若是被外人知晓,你我都将身败名裂……唉,或许……这真是你我前世注定的孽缘罢……”
周志魁见“月娥”态度软化,更是欣喜若狂,什么圣贤书、父母训、礼义廉耻,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色胆包天之下,他紧紧握住“月娥”微凉的手腕,将她引向温暖的床榻。罗帐悄然垂下,遮住了烛光,也遮住了即将发生的荒唐。这一夜,书房内自是鸾颠凤倒,曲尽于飞。直至四更将尽,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王月娥”才匆匆起身,柔声道:“天色将明,我需得回去了,若被人发觉,大事不妙。”
周志魁恋恋不舍,拉着她的手问:“贤妹,今夜何时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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