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天王郑雄骑在马上,领着三乘青布小轿,一路向艮山门行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郑雄紧绷的心弦上。他表面强作镇定,心中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三乘轿子里藏着的,可是刑廷衙门画影图形、悬赏千两通缉的“要犯”窦永衡一家!此番闯关,无异于刀尖跳舞。
行至艮山门下,果见城门紧闭,戒备森严,远胜平日。门洞下火把通明,四位门汛官——王、马、魏、赵四位老爷,顶盔贯甲,按刀而立,面色凝重。这四位平日与郑雄都有些交情,常在一起吃酒,此刻相见,却都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王老爷率先拱手,语气还算客气:“郑爷,您这是要出城?轿中所乘何人?”
郑雄勒住马缰,抱拳还礼,努力让声音显得平稳:“原来是四位老爷当值。今日是家中祭扫先人的日子,轿内是拙荆与小女等内眷,欲出城往祖坟一行。烦劳诸位行个方便,开启城门。”
马老爷接口道,面露难色:“郑爷,若是平日,您开口,绝无二话。可今日不同,京营殿帅府有严令在此,水旱十三门俱闭,全力搜捕那越狱的大盗窦永衡。此事干系重大,上命差遣,我等不敢徇私。郑爷的轿子要出城,按例……须得掀帘查验一番。还望郑爷体谅,实在是公事公办。”
郑雄心中一紧,面上却故作不悦:“诸位老爷此言差矣!我郑雄的为人,临安城中谁人不知?向来安分守己,岂会与匪类往来?这轿中皆是女眷,年轻面薄,若在闹市之中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岂不坏了名节?”
魏老爷和赵老爷交换了一个眼神,赵老爷上前一步,语气软中带硬:“郑爷是明白人,当知我等苦衷。这查验的干系,我们担待不起。若今日放了您的轿子不查,明日别家也如此要求,我们该如何应对?岂非落人口实,说我们处事不公,有所偏向?”
郑雄见软磨不成,便把脸一沉,佯装恼怒:“既如此,诸位老爷执意要瞧,那这坟我也不去上了!打道回府!”说着便要调转马头。
谁知四位老爷铁了心,齐声道:“郑爷且慢!您便是回去,这轿子我们也得瞧上一瞧!”
郑雄真有些恼了:“这却奇了!我出城,你们要查,是怕我夹带奸细;我回去,已是放弃出城,为何还要查?莫非我郑雄府邸,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不成?”
王老爷目光锐利,直逼郑雄:“郑爷,休要动怒。我等只问一句,这三乘轿中,究竟是何人?可有那窦永衡?”
郑雄心知绝不能松口,硬着头皮道:“头一乘是拙荆,第二乘是舍侄女,第三乘是外甥女,皆是年轻妇人,哪里来的什么窦永衡?”
双方正在城门下僵持不下,剑拔弩张之际,忽听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伴随着破扇子摇动的风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哎呦喂,这大晚上的,城门口怎么这么热闹?堵着道儿,让和尚我怎么过去化缘呐?”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济公和尚趿拉着破僧鞋,摇着蒲扇,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衣衫褴褛,却神态自若,仿佛眼前这紧张局面与他毫不相干。
郑雄一见济公,如同见了救星,连忙喊道:“圣僧来得正好!您给评评理!我携家眷出城上坟,这几位老爷非要搜检轿子,我说内眷不便,不去了,他们却连回去也要搜!天下可有这般道理?”
济公掏掏耳朵,歪着头看了看郑雄,又瞅了瞅四位门官,忽然把破扇子往郑雄头上一敲,斥道:“郑雄啊郑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郑雄一愣,心道:“圣僧这是何意?人是你让我接的,难关也是你让我闯的,怎地反倒怪起我来了?”他心中叫苦不迭,莫非济公是要弃车保帅?
却听济公继续道:“诸位老爷奉的是皇命,办的是公差,搜查要犯,天经地义!你郑雄凭什么搞特殊?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以家眷不便为由拒绝搜查,那朝廷的法度何在?钦犯还抓不抓了?你这分明是给诸位老爷出难题,叫他们无法向上头交代嘛!”
四位门官一听,这和尚竟帮着他们说话,而且句句在理,顿时觉得遇到了明白人,纷纷附和:“大师父所言极是!郑爷,您听听!”
郑雄心里这个憋屈,却又无法明说,只得暗暗叫苦:“圣僧啊圣僧,您这唱的是哪一出?莫非真要我把窦永衡交出去?”
济公话锋一转,对四位门官笑嘻嘻道:“不过呢,郑爷也是体面人,家眷确实不便。这样吧,贫僧做个和事佬,郑爷,你就大大方方让老爷们瞧一眼,验明正身,也好让诸位老爷放心,全了公事。诸位老爷,也请行个方便,看一眼便放行,如何?”
四位门官见济公给了台阶,又见郑雄似乎服软,便顺水推舟:“大师父既如此说,郑爷,就请掀开轿帘,我等速速查验,绝不久留。”
郑雄骑虎难下,把心一横,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看圣僧如何施展神通!”便硬着头皮道:“既……既如此,就依圣僧和诸位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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