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周氏被一乘小轿抬入那深宅大院,轿帘一掀,眼前景象骤变,哪里是结义兄弟的府邸?分明是一处雕梁画栋、极尽奢华的陌生所在。她心头猛地一沉,颤声问道:“这……这是何处?你们是何人?”
话音未落,两个衣着光鲜、面带谄笑的婆子已凑上前来,一左一右扶住她,口中道:“窦大奶奶莫慌,且听老身细说。您家官人窦永衡,如今已犯了王法,下了大狱。我家太岁爷,乃是当朝秦丞相的亲兄弟,现任大理寺正堂的王胜仙王老爷。王老爷久慕奶奶芳名美貌,特地将您接来府中,欲成百年之好。您若从了,往后便是穿金戴银、使奴唤婢,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跟着那打铁的窦永衡,强过百倍千倍了!”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直击周氏心窝。她只觉脚下一软,好似站在万丈高楼上失足跌落,又似乘舟扬子江心,缆断桅折。她虽非出自书香门第,却也是清白人家女儿,自幼知礼明义,何曾受过这般羞辱?一股血气直冲顶门,气得浑身簌簌发抖,指着那虚空处骂道:“好个无耻的恶霸!你身为朝廷命官,本该为国为民,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谋夺人妻的勾当!我丈夫既被你陷害,我这条性命也不要了,岂能受你玷污!”说罢,银牙一咬,伸手便向自己脸上抓去,又要往那廊柱上撞去,只求一死,保全清白。
王胜仙在远处看得真切,见周氏虽惊怒交加,泪痕满面,但那梨花带雨的凄楚模样,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比那日街角惊鸿一瞥,更觉动人心魄。他心下痒极,忙喝道:“快!快拦住她!莫要伤了美人!”
众婆子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周氏按住。周氏一个柔弱女子,气力有限,如何挣得过这些惯做粗活的仆妇?双臂被她们死死扭住,动弹不得。婆子们连推带架,将她强行带往后花园深处一座精致的小楼。这楼名为“合欢楼”,本是王胜仙藏娇淫乐之所,此刻却成了囚禁周氏的牢笼。
楼内早有四五个伶牙俐齿的婆子等候,见周氏被带来,立刻围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软硬兼施地劝解。有的说王家如何富贵,从了便是天堂;有的说窦永衡已必死无疑,何必为他守节?周氏起初只是破口大骂,将这群为虎作伥的婆子骂得狗血淋头。骂得累了,便闭口不言,任凭她们聒噪。
婆子们见她不语,以为心动,劝得更起劲了。周氏听得厌烦,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刃般扫过众人,冷笑道:“谁家没有妻女姊妹?你们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积点口德罢!这般助纣为虐,就不怕报应?若觉得这恶霸府里好,何不将自家女儿、媳妇送来,也享享这‘富贵’?”
这话戳中了婆子们的痛处,一个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个为首的婆子恼羞成怒,恶声道:“大娘子,休要指桑骂槐!太岁爷叫我们来劝你,是给你脸面!你若执意不从,惹恼了太岁爷,一顿马鞭子抽下来,看你依不依!再不然,将你打死,往后花园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谁替你申冤报仇?”
周氏将心一横,凛然道:“我情愿一死!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按下王胜仙府中这逼奸的丑剧不表,再说那青竹巷周老头家中。周老婆子自打发周氏上轿后,心中总觉不安,闩上门,坐立难耐。好不容易等到周老头从茶铺喝茶归来,忙不迭将方才之事说了:“老头子,可了不得了!隔壁窦大爷不知为何打了官司!方才东街陈爷、杨爷打发人用轿子来接窦大奶奶,说是去商议搭救的事,我……我就让她去了。”
周老头一听,脸色骤变,跺脚道:“糊涂!陈爷、杨爷亲自来的?”
“不……不是,是个面生的家人……”
“既不是他二人亲身来接,你怎敢就让窦大奶奶跟去?”周老头急得胡子直抖,“你活了这把年纪,怎不知临安城有四恶霸,专设圈套坑骗良家妇女?那窦大奶奶年轻貌美,万一有个闪失,窦大爷又下了狱,这塌天的干系,你我这把老骨头如何担待得起?”
周老婆子这才恍然意识到事态严重,吓得面无人色:“我……我哪想得到这层?你快去杨爷、陈爷家打听打听吧!”
周老头不敢耽搁,一路小跑来到杨猛、陈孝住处。这兄弟俩同住一院,杨猛住前院,陈孝住后院,此刻正在一处商议窦永衡一日未归,不知出了何事。忽听门外急促敲门声,开门见是周老丈,陈孝忙问:“老丈何事匆忙?”
周老头气喘吁吁:“二位爷,我……我来打听,窦永衡窦大爷为何吃了官司?”
杨猛、陈孝对视一眼,俱是茫然:“官司?我二人不知啊!”
“哎呀!坏了!”周老头一听,如五雷轰顶,大叫一声,竟仰面朝天晕厥过去。杨猛、陈孝大惊,赶紧将他扶起,掐人中,揉胸口。好半晌,周老头才缓过气来,老泪纵横,将家中老婆子如何让周氏被一个自称是杨、陈派来的家人用轿接走之事,断断续续说了一遍。“我……我就怕其中有诈,果然二位爷不知此事!这可如何是好?窦大奶奶被抬到哪儿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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