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内,一片狼藉。曾经即将封顶、气势恢宏的大碑楼,此刻已化为满地碎砖烂瓦、断木残梁。监寺广亮禅师呆立在废墟前,僧袍上沾满灰尘,脸上老泪纵横。他望着这片倾注了全寺僧众和无数善信心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工程顷刻间化为乌有,心痛得如同刀绞。耳边还回荡着秦府豪奴们嚣张的呵斥和工匠们无奈的叹息,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绝望的气息。
“阿弥陀佛……劫数啊……真是劫数……”广亮喃喃自语,浑身无力。他想起济公化缘时的艰辛,想起那些善男信女虔诚的捐赠,想起工匠们日夜赶工的辛苦……一切努力,都在秦相府一句轻飘飘的“堂谕”下灰飞烟灭。权势之下,佛法竟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正当他万念俱灰之际,目光无意间扫向山门外的苏堤。暮色苍茫中,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沿着堤岸晃晃悠悠地朝寺庙走来。那人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不是济公又是谁?
广亮的心猛地一缩,瞬间从悲伤转为惊恐!“糟了!这疯和尚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他若见到这般光景,以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性子,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秦相府的人可还没走呢!”广亮急得跺脚,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济公拦在山门外。
然而,济公看似走得不快,却眨眼间已到了山门口。他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声音沙哑却穿透暮色:
“人生百岁古来少,先出少年后出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做不了……官大财多能几时?惹得自己白头早……月过中秋月不明,花到三秋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几时?不如且罢金樽倒……荒郊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度埋青草……”
这歌声苍凉旷达,仿佛看透世事繁华不过一捧尘土。但此刻听在广亮耳中,却如同催命符一般!他赶紧迎上去,一把拉住济公的破袖子,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哎哟我的道济师弟!你可算回来了!可是……可是回来得不是时候啊!庙里出了塌天大祸了!”
济公停住哼唱,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斜眼看着广亮,故作惊讶:“塌天大祸?啥祸事能把天捅塌了?师兄莫慌,天塌下来有和尚我顶着!说说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欺负到咱们灵隐寺头上了?”
广亮急得汗都下来了,扯着济公往旁边僻静处躲,声音发颤:“顶不住!这次真顶不住!是……是秦丞相府上的人!派了四位大管家来,硬说相爷有谕,把咱们好不容易快修好的大碑楼……给……给拆了!”他说着,指向那片废墟,眼泪又涌了出来。
济公顺着广亮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的嬉笑瞬间凝固了。他虽然早已通过神通知晓此事,但亲眼见到这惨状,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还是骤然迸射出骇人的寒光!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嘿嘿冷笑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呵呵……秦丞相?好大的官威啊!他传个堂谕,说拆就拆?改明儿京营殿帅也传个谕,要拆大雄宝殿,是不是也得拆?再过两天,临安府、钱塘县都来传谕,要拆罗汉堂、藏经楼,是不是也都得乖乖拆了?这灵隐寺干脆改名叫‘拆迁寺’得了!”
广亮吓得赶紧去捂他的嘴:“哎哟我的祖宗!你小点声!那四位管家大爷还在禅堂里坐着呢!惹恼了他们,咱们全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济公一把甩开广亮的手,声音陡然提高:“怕什么!这大碑楼是和尚我一块砖一块瓦化缘化来的!我看今天谁敢动!师兄你闪开,我这就去会会那几位‘管家大爷’!”说罢,不顾广亮死死阻拦,迈开大步就朝寺内走去。
广亮追在后面,带着哭音劝道:“师弟!道济!你听我一句劝!那秦相势大滔天,咱们惹不起啊!你这一去,怕是要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济公头也不回:“捅破了天,和尚我拿块狗肉补上!”
穿过天王殿,来到后院。只见禅堂所在的独立小院门口,站着十几个身穿青衣、腰挎朴刀、一脸凶悍的秦府豪奴(三爷)。禅堂内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谈笑声。
济公径直就往院里闯。一个守门的豪奴见状,立刻横身拦住,厉声喝道:“站住!哪来的穷和尚?没长眼睛吗?几位管家大人在里面议事,闲杂人等滚远点!”
济公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那豪奴,咧嘴一笑:“贫僧是来送木料的。”
那豪奴一愣:“木料?什么木料?你是哪座庙的?”
济公信口胡诌:“姑子庵的。”
豪奴们一听,哄堂大笑:“哈哈哈!你这秃驴,胡说八道!和尚怎么跑姑子庵去了?男女混杂,成何体统!”
济公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你们就不懂了。那姑子庵的老姑子前些日子圆寂了,小姑子耐不住寂寞,跟个卖胭脂的跑了。现在庵里没人,方丈让我暂时在那儿看庙。听说几位大人需要大木料?我们庵里别的没有,就是房梁房柁多得很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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