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苏一抵达了良渚古城遗址。
与想象中的荒蛮之地不同,这里规划得井然有序。巨大的遗址公园绿意盎然,茂密的植被努力还原着五千年前的生态环境。远处,巍峨的莫角山宫殿区依稀可见轮廓;近处,反山、汇观山等高等级墓葬群的标识静静矗立。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古老而沉静的气息。
项目组的基地设在遗址公园附近的一个小型科研中心内。负责人是一位名叫陈立的中年考古学家,戴着厚厚的眼镜,面色有些憔悴,但眼神锐利。见到苏一,他略显意外:“苏老师这么年轻?我还以为……”
“以为是位老成持重的前辈?”苏一笑了笑,伸出手,“苏一,心理学硕士,主要方向是创伤干预和团体心理辅导。”
陈立握了握他的手,力道有些大:“陈立,遗址现场负责人。苏老师,这次请你来,情况有点特殊。”
简单的寒暄后,陈立将苏一带到办公室,神色凝重地打开了一份文件。
“项目背景你应该有所了解。良渚古城遗址申遗成功后,我们启动了新一轮的保护性发掘和研究工作,主要集中在以前一些未深入勘探的边缘区域。但从上个月开始,我们的考古队员中,陆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状况。”
“奇怪的状况?”苏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是的。”陈立推了推眼镜,“不是身体上的疾病,也不是普通的工作疲劳。最初是几个人开始失眠,说总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全是模糊的人影、玉器、还有一些听不懂的声音。后来,有人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兴趣,整天精神恍惚,像是……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
苏一皱眉:“有具体的诱因吗?比如重大的发掘发现?或者进入过某些特殊的区域?”
“我们排查过,没有明显的单一诱因。”陈立摇头,“这些队员分散在不同的发掘点,工作内容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长时间、近距离地接触遗址和出土文物。我们请了神经科和精神科的医生来看过,做了各种检查,都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应激反应?或者……文化休克?但这在考古队里太罕见了,尤其是在我们自己国家的遗址上。”
“所以,你们怀疑是心理问题?”
“我们不确定,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了。”陈立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考古工作压力大、环境艰苦,出现心理问题也正常。但这次的情况,人数不少,而且症状高度相似,又查不出生理原因,实在让人不安。队里现在人心惶惶,都在私下传,是不是……是不是惊动了什么‘东西’?”
最后那句话,陈立说得极轻,带着一丝迷信的色彩,这对于一个严谨的考古学家来说,是很不寻常的。
苏一沉吟片刻:“那些出现症状的队员,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已经让他们暂停工作,回家休养了。但情况时好时坏,似乎并没有根本好转。”陈立叹了口气,“现在,我们最担心的是,这种情况还在蔓延。昨天,又有一个年轻队员开始说胡话,说看到‘很多人在水里走’。”
“水里走?”苏一心中一动,良渚古城最着名的特征之一,就是发达的水利系统。
“是的,语无伦次的。”陈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苏老师,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向贵校求助,希望你能从心理学的角度,帮我们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症结所在,给队员们做些辅导,稳定一下队伍的情绪。”
“我明白了。”苏一点头,“我需要先了解更多细节。比如,那些队员的详细资料、症状记录、他们近期的工作内容、接触过的文物……另外,我希望能和目前还留在基地,但可能有轻微症状或者情绪波动的队员聊一聊。”
“没问题,资料我都给你准备好。”陈立如蒙大赦,“你需要什么配合,尽管开口。”
下午,苏一在陈立的安排下,开始查阅资料,并与几位队员进行了初步访谈。大部分队员都表现出明显的焦虑和恐惧,对那些“中招”的同事讳莫如深,言谈间充满了对未知的敬畏和不安。他们描述的梦境和幻觉,虽然细节各异,但都离不开几个核心元素:水、玉器(尤其是玉琮和玉璧)、模糊的人群、祭祀的场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或“召唤感”。
“就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一个年轻队员心有余悸地说,“从土里,从那些碎陶片后面,从玉器的纹路里……它们在跟你说话,但你听不懂,只觉得心里慌慌的。”
这种描述,让苏一想起了导师邮件中提到的一个词——“文化创伤的代际传递”,但通常那是针对特定受迫害群体的。难道,一个消失了五千年的古老文明,也能对现代的考古工作者产生类似的“创伤影响”?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傍晚时分,苏一独自一人来到遗址公园的核心区域——反山墓地。夕阳的余晖洒在巨大的土墩上,给那些规整排列的探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远处,几只水鸟悠闲地掠过护城河的水面。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古老而祥和,很难想象这里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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