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景：异的浮生 第6章 步步惊心（6）

知道了承异的下落，甚至收到了他传来的“安全”和“等待”的信号，若曦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反而被另一种更具体的焦虑所取代——她能做什么？除了等待，她这个小小的奉茶宫女，还能做什么？

承异让她等，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许他在等待某个时机，或许他已在幽禁中布下了后手。但若曦无法心安理得地只是等待。每一次去乾清宫奉茶，看到康熙那张深不可测的脸，她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那些关于西北军务、关于阿哥动向的只言片语，此刻在她听来都可能与承异的命运息息相关。

她开始更加留意宫中的流言和动向，像个高度紧张的探子，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她注意到，四阿哥胤禛近来面色愈发沉凝，往户部跑的更勤了，似乎在紧急筹措什么。八阿哥胤禩依旧温文尔雅，但若曦敏锐地察觉到他笑容下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就连一向爽朗的十三阿哥，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忧色。

一切迹象都表明，有大事正在酝酿，而风暴眼，很可能就是被幽禁的承异，以及他之前提出的西北方略。

这日午后，若曦被派去给几位在偏殿阅览书籍的翰林送些茶点。回来路过御花园的荷花池时，她看见玉檀独自一人站在池边，望着池中残荷发呆，眼角似乎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玉檀是和她同期入宫的宫女，性子温柔沉静，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但做事稳妥，与若曦关系尚可。若曦心中一动，放轻脚步走过去。

“玉檀姐姐，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若曦轻声问道。

玉檀被吓了一跳，慌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强笑道：“没……没什么，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若曦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心知绝非迷眼那么简单。她拉着玉檀在池边的石凳上坐下，柔声道：“姐姐，我们一同入宫，也算有缘。你若信得过我，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帮不上大忙，但总比你一个人憋在心里强。”

玉檀看着若曦真诚的目光，犹豫了片刻，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压低声音，哽咽道：“若曦……我……我家里出事了。我弟弟在西北军中当个小文书，前些日子……前些日子运送粮草的队伍遭了突袭，他……他失踪了，生死不明……”

西北！粮草！若曦的心猛地一跳。这不正与承异之事关联上了吗？

她按住心中的惊涛骇浪，握紧玉檀的手，安慰道：“姐姐别急，只是失踪，未必就是最坏的结果。你可曾托人打听消息？”

玉檀摇头，泪落得更凶：“打听？我能托谁打听？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今西北军务是头等机密，连……连几位阿哥都未必能轻易探知详情，我……”她的话语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若曦看着她，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玉檀的弟弟在西北军中，而且涉及粮草运输，这或许……是一个了解西北真实情况的突破口？虽然希望渺茫，但任何一点信息，都可能对判断承异的处境有帮助。

当然，她不能暴露承异，也不能直接打听机密。她斟酌着语句，低声道：“姐姐，我知道我人微言轻，但或许……或许可以试着帮你问问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为人仗义，或许能帮忙打听一下你弟弟的下落，哪怕是知道是生是死，也好过这样悬着心。”

玉檀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十三阿哥……他怎会理会我这样的小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若曦鼓励道，“总是一条人命。姐姐，你先别急，我找机会试试。但此事千万保密，对谁都不可再提起，免得横生枝节。”

玉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若曦，谢谢你！若真能打听到我弟弟的消息，我……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若曦安抚好玉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利用玉檀的焦虑打探消息，让她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若真能帮玉檀找到弟弟，也是功德一件。而在这个过程中，或许能窥见西北局势的一角，从而判断康熙对承异的态度。

她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向十三阿哥提及此事。这需要极大的谨慎。

然而，还没等若曦找到机会，新的变故就发生了。

这天夜里，若曦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敲窗声惊醒。那声音很有规律，嗒，嗒嗒，正是摩斯密码的节奏！

她猛地坐起，心脏狂跳。是承异！他又在传递消息！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耳朵贴近窗纸。外面的敲击声清晰地传来，比上次在废宫外听到的更为急促。她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分辨着那简单的节奏组合。

这一次的信息比上次长。她仔细听着，在心中默默翻译：

“安。勿念。局将变。慎言。待信。”

安全。勿挂念。局势即将发生变化。言语谨慎。等待下一步消息。

局将变？什么样的变化？是针对他的幽禁？还是指西北的局势？抑或是……朝堂的风向？

这简短的信息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若曦心中激起千层浪。承异在幽禁中，竟然还能如此清晰地掌握外界的“局势”，并且预见到“变化”？他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能力和安排？

“慎言”是在提醒她，康熙可能已经加强了监视？“待信”是告诉她，他还有后续的计划？

若曦回到床上，却再无睡意。承异传来的消息虽然简短，却信息量巨大。它像一道微光，照亮了迷雾重重的未来，却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她握紧胸前的玉佩，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心中充满了对承异谋划的好奇，以及对未知“变化”的不安。这个夜晚，紫禁城依旧寂静，但若曦知道，在这片寂静之下，暗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汹涌奔腾。她和承异，这两个异乡之客，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