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锦瑟映江山 第204章 月下清歌

孤岛的夜晚，因那轮渐盈的明月而显得不再死寂。清冷的月辉洒落在苍翠的林木与银白的沙滩上，暂时驱散了部分来自黑沼群岛的压抑感。然而，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却丝毫未减。明日便是月圆之夜，神陨之地入口开启之时，也是决定船队乃至更多人命运的关键时刻。

船队的修补和人员的休整在韩霆的督促下紧锣密鼓地进行。谢清晏与星澜则在一处临海的僻静礁石区，听鲛人澜讲述更多关于神陨之地和“污秽之主”（即玄玑真人及其背后的太始）的细节。

“……入口的禁制是古神陨落时自发形成的，排斥一切带有‘永恒’（即太始）秩序与‘污秽’特质的力量。唯有蕴含生机、创造，或与之同源的力量，才能得到认可，在月华最盛时显化通道。”澜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他银色的鱼尾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神陨之泪是钥匙，也是信物。我们持有的太少，进入后能否找到对抗阵法的关键，仍是未知。”

就在这时，一阵空灵而略显生涩的哼唱声，从不远处的另一块礁石后传来。那旋律，竟与日间澜所唱的鲛人哀歌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稚嫩，带着一种探索般的迷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礁石上，望着大海轻声哼唱。是顾临月——船队中一名不起眼的随行女官，因其精通医药与些许卜筮之道而被选入队伍，平日沉默寡言，此刻却不知为何，无意识地模仿起了那悲伤的曲调。

澜在听到这哼唱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碧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死死盯住顾临月，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他手中的神陨之泪竟微微发起热来，散发出比之前更柔和的光芒。

“你……你是谁？”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摆动鱼尾，迅速游近顾临月所在的礁石。

顾临月被吓了一跳，哼唱戛然而止。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看着眼前这神话般的生物，怯生生地行礼：“我……我叫顾临月，是船队的随行医官。”

谢清晏与星澜也走了过来，她们都察觉到了澜的异常以及顾临月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澜绕着顾临月游了一圈，鼻翼微动，似乎在嗅着什么，眼中的惊疑越来越浓。“不可能……这气息……虽然微弱得几乎消散，但绝不会错……是‘祂’的气息！是太初生命源流的气息！你一个凡人，身上怎会……”

“太初？”谢清晏眸光一凝。她体内的混沌之力，其根基正是源自太初与幽冥的融合，对此格外敏感。她仔细感知顾临月，果然，在那平凡的人类躯壳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古老的生命气息，那气息与澜手中的神陨之泪，与她混沌之力中属于太初的那一部分，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顾临月自己却是一脸茫然：“太初？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孤儿，被师父收养长大，学过一些医术和卦象……”

星澜若有所思，轻声道：“传说太古神只，其力量与意志有时会散落于天地万物，甚至依附于特定的血脉或灵魂之中，世代传承，等待苏醒的契机。顾姑娘，你或许……便是某位与太初相关的古神，其一丝微末神念的承载者。”

澜激动地点头：“是了！定是如此！所以你能无意识地共鸣我族的哀歌，那是用古神语碎片编唱的！你的灵魂，能吸引神陨之泪的反应！”他看向顾临月，眼中充满了希冀，“明日进入神陨之地，若有你在，我们成功的希望必将大增！那片圣地，会对你有特殊的回应！”

顾临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看向谢清晏，这个队伍中她最信赖的强者。

谢清晏看着她，平静地道：“不必害怕。这份渊源是福非祸。明日，你与我们同去。”她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而顾临月身上这丝太初气息，或许正是破解困局的关键之一。

然而，仿佛是为了阻止他们，远处的海面上，那浓稠的灰雾再次剧烈翻涌起来。刺耳的、仿佛无数骨骼摩擦的嘶吼声穿透迷雾，伴随着浓郁的血腥与腐臭气息。

韩霆快步赶来，脸色严峻：“大人！雾里出现大量被邪气侵蚀的海兽，还有……一些驾驭着骸骨海船的黑影，正朝我们岛屿包围过来！是玄玑真人派来的！”

玄玑真人果然不会坐等他们行动。

“准备迎敌！”谢清晏下令，眼神冰冷。她看向星澜和澜，“保护顾姑娘，守好这片区域，等待月圆。”她又对韩霆道，“依托岸防，尽量拖延，不必死战，保存实力。”

战斗瞬间爆发。无数双眼猩红、形态扭曲的海兽冲出迷雾，扑向港湾。几艘由不知名巨兽骸骨拼凑而成的战船，搭载着身披黑袍、面容隐藏在阴影下的太始信徒，开始向岛屿倾泻漆黑的能量箭矢与腐蚀性的法术。

大胤水师将士们依托礁石和临时构筑的工事奋力抵抗，弩炮轰鸣，刀光剑影。星澜再次施展蓬莱秘法，湛蓝的光华形成护罩，抵挡着大部分远程攻击。澜则潜入海中，凭借对水流的掌控与鲛人族特有的音波攻击，干扰甚至击杀那些强大的海兽。

谢清晏没有轻易出手，她的主要精力放在感知全局和防备可能出现的更强敌人上。她的混沌之力是底牌，不能过早消耗在杂兵身上。

顾临月被保护在阵线后方，看着眼前这修罗场般的景象，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但奇怪的是，越是恐惧，她脑海中那些破碎的、陌生的画面与音节就越是清晰。她看着奋勇厮杀的将士，看着守护她的星澜和澜，看着静立如山的谢清晏，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她不由自主地再次轻声哼唱起来，不再是模仿，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断断续续的古老歌谣。那歌声依旧空灵，却少了几分哀伤，多了一丝抚慰与激励的力量。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光晕随着她的歌声荡漾开来，笼罩在浴血奋战的大胤将士身上。

奇迹发生了。受伤的士兵感觉伤口处的麻痹与腐蚀感在减弱，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消耗的体力似乎在缓慢恢复。就连星澜撑起的护罩，也似乎凝实了一丝。

“这是……生命礼赞的碎片？！”澜在水中感受到这股力量，惊喜交加，“她觉醒了一部分力量！”

这微小的变化，却仿佛激怒了暗中的指挥者。灰雾之中，一道巨大的、由无数怨魂缠绕而成的黑影凝聚，发出刺耳的尖啸，携带着令人窒息的怨煞之力，如同陨石般砸向顾临月所在的位置！

这一击，远超之前所有攻击的强度！

谢清晏眼中寒光一闪，终于动了。她身形一晃，已出现在顾临月前方上空。面对那足以将小山夷平的怨魂冲击，她只是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容纳万物的混沌在她掌心展开，如同一面无形的盾牌，又似一个微型的黑洞。

怨魂冲击撞入混沌之中，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那足以侵蚀神魂的尖啸也戛然而止。所有的怨煞、所有的负面能量，在触及混沌的瞬间，便被分解、同化，归于最原始的能量微粒。

谢清晏袖袍轻轻一拂，那凝聚的混沌悄然散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凌空而立，衣袂飘飘，目光冷冽地望向灰雾深处：“藏头露尾，只会派些喽啰送死么？”

迷雾之后，传来一声蕴含怒意的冷哼，却并未再有更强的手段出现。显然，玄玑真人或其爪牙，对谢清晏的混沌之力也颇为忌惮，不愿在此时与她硬拼。

攻击的强度逐渐减弱，来袭的海兽与骸骨船在丢下大量尸体后，缓缓退入迷雾之中。第一波阻击，被成功抵挡。

岛屿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气氛更加凝重。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月上中天，清辉遍洒海面。子时将至，月圆时刻即将来临。

在澜的带领下，谢清晏、星澜、顾临月以及一队精锐亲卫，来到了岛屿中心那座最高峰下的一个隐秘洞窟前。洞窟入口被蔓藤和奇异的符文石柱封锁，此刻，在达到顶点的月华照耀下，那些石柱正微微发光，蔓藤也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退散。

澜将三颗神陨之泪置于洞口一个凹陷的石盘上，泪珠光芒大盛，与月光交融。顾临月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石盘。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石盘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光辉。洞窟入口的阻碍，在众人眼前，如同水幕般缓缓消散，露出后面深邃而未知的通道。

神陨之地，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