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铁，人在冬城，模拟器重返乐土 档案十三：火焰啊

剑刃处传来的碰撞带着灰烬那死灰色的目光，印刻在盗火行者的眼睛里。

他没有拒绝这场厮杀，于是很随意的站在那里——虽然不是“猎物”，但既然是敌人，顺手毁灭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即使他弱小，残缺，可怜。

哪怕是盗火行者这个跨越时空的幽灵都能看出对方的虚弱，虽然不知为何，但眼前这个家伙理论上并没有作为对手的资格才对。

换成全盛时期的盗火行者（逐火的救世主），或许只要挥手他便会毫不意外的湮灭吧？

借此机会，用死亡结束对方身上的酷刑，算不算拯救呢？诚然盗火行者绝对不是那么有闲心和善意的人，但他不禁还是这么想着。

小镰刀摩擦长剑的锋刃迸射出火星，巧妙格挡住一道直刺过来的剑芒。

贫弱。

与其这么悲哀的在世界上苟延残喘，或许给地上那个黄金裔陪葬还能称得上一种幸福，说不定在冥府还能前后脚相遇呢？

抱着这种莫名其妙升起的心态，盗火行者一转攻势，准备好用点力气争取一击必杀，葬送掉这位可悲的不死者，顺手的事。

他真诚的希望死亡可以给予对方安宁。

灰烬感受到胸膛里那颗早已死去的心脏在跳动，那东西简直就是一个炽热的熔炉，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混乱的想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想要解放本能，彻底化作狂兽。

缇恩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逐渐失去余温，就和他这个早就燃烧殆尽的废柴一样，终于落下，成为冰冷的灰烬。

只剩下灰烬。

耳边回荡着晚间的风，这风声似曾相识，他当初似乎曾经就站在某座低矮的城墙上，远远送别一位红色头发的人。

而盗火行者漆黑的小镰刀如今近在咫尺，即将在几个瞬间后割破他的喉咙，虽然这副躯体也不会流出血液就是了。

就差这么一点，每次都是这样。

名为【伊卡洛斯】的人，在觐见太阳的那一刻注定要坠落，融化成一堆不知所谓的灰。

灰烬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太阳，那名为伊卡洛斯的人也不是太阳，他们都只是在阳光下反光的沙砾，只能麻木的看着天空陷入更深沉的黑，然后就这么死在长夜的某个角落里。

所以，按照这个逻辑，他所祈求得到的自由意志，其实根本不存在……

“你的太阳，落山了。”

小镰刀一记凶狠的横斩，火焰直剑应声而断，只剩下半截剑刃连着剑柄，剑身迸碎出的残片划伤灰烬的手腕和脸颊。

盗火行者并不感到悲伤，因为面前这个人不是足以承载命运的人，他不是〈白厄〉，甚至连个黄金裔都不是，这种家伙……

好像，死了也就死了。

盗火行者从“白厄”这个救世主的人生走来，历经这么多年的长途跋涉，目睹过无数人的死亡，即使是至亲好友，也不过是循环中的一道刻痕，其余的，不过尘土。

只有白厄，才有资格成为太阳。

只有他自己，才能做到逐火。

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这份力量正是成为救世主的理由，只有执掌这份痛苦的力量，才能在循环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不断传承延续。

灰烬伤痕累累的手臂，却那么执拗的握住了骑士剑的剑柄，他握着断剑，仿佛手上攥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根链条，连接冥府的大门，又或者只要他不曾放弃，那地上的死者就能死而复生似的，他就这么可笑又可怜的坚持着。

火焰的光芒即将消散，可他仍然不愿意倒下，甚至放弃了盗火行者近乎施与的“体面”。

那双灰白色眼睛里蕴藏的滔天杀意困锁在这副弱小的躯壳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你足够弱小，你的反抗都显得无害。

继续，继续。

从地上爬起来，像个野兽一样发起冲锋，嘶吼，跃起然后袭杀，不要像个懦夫一样停下，继续，继续！

直到胸膛里最后一丝对于活下去的愿望都被抹去，灰烬完全抛弃了格挡和防御，采取近乎是飞蛾扑火般的战法。

他不再害怕死亡了。

死掉，或许就能看见缇恩了呢？

一切，只要能杀死面前这个人，灰烬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无论怎样，只要能杀掉这个家伙就好。

不论你是谁，把我的一切都拿去！有多少算多少，给对面的混蛋来个狠的，就这么简单。

盗火行者敏锐的觉察到对面的气力非但没有耗尽，反而在不可思议的回升，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战栗感笼罩在他的身体，甚至近似于某种窥探的恶意目光。

那火焰有问题。

想到这里，盗火行者毫不迟疑，迅疾的向后闪躲，可这还是慢了半步，如同鲜血那样不详的深红火焰攀上了他的衣摆，宛如附骨之疽，贪婪的在他身上焚烧起来。

甩不掉的，只要这火焰燃烧，那就不会在完成其所愿前熄灭，无论你是何人何物，都将成为其存在的柴薪。

灰烬感受到躯体里涌动着的力量，如此美妙，是那使他诞生的火焰，那曾经吞噬他所有的火焰，此刻居然再次回应了他的呼唤。

很好，既然曾经伊卡洛斯能作为柴薪，那么没有理由眼前如此强大的盗火行者不能成为燃料，火焰啊，我不在乎你是好是坏，请你尽可能的去做你希望做到的事情——

“烧死他。”

灰烬拄着剑柄，艰难的维持着站立，他那双可怕的眼睛死死盯着盗火行者身上升腾的火星，祈求着，期盼着。

伴火同进者？伴火同进者！

“原谅我吧，缇恩……”

他逐渐理解了一切，伊卡洛斯也好，他这个灰烬也罢，都只是这伟大火焰的容器，他们脆弱的身体哪怕没有承载其全部的资格，但作为引火的绒絮肯定是绰绰有余！

没有救赎，没有意义。

灰烬在狂笑，这笑声听起来既凄惨又悲壮，可此时此刻只能让人心生胆寒。

残酷又美丽的世界啊，我诅咒你。

我的绝望，我的苦难，我存在于这里的一切悲剧性总和，我那该死的宿命……全部与他一同，付之一炬。

“盗火行者啊，你既然这么渴求火焰，那么就连我的这一份，也试着拿走吧！”

灰烬满是怨毒的向着敌人走去，他不再希望太阳的光明照在自己身上了，他那么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是所有人都渴望诞生，也没有人自愿诞生，既然生命降生在世上注定只有受苦，那就让生命回归到降生以前的模样吧。

如果再创世的预言从一开始就是谎言，他没有成为王者拯救一切的资格，那就让这火焰替他做到一切，那就让有资格的人来！

盗火行者，你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你要做什么？你会毁了这一切！”

盗火行者不畏惧死亡，可他唯独不能让这逐火的功业，他们努力了这么久拯救世界的希望被击落，他试图用武器杀死面前的人，可那火焰替灰烬挡下了一切攻击。

而对于灰烬而言，这蚀骨灼心，无时不刻给他带来苦痛的火焰，就和那个红色头发的身影一样，与他寸步不离。

他是已死的亡灵，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错误，是她用鲜血哺育了他的灵魂和意志，是她指引他来到这里，那么，他没有理由抛下她离开，就在这里——

“我不在乎了。”

灰烬一字一句的回答道，他张开双臂，就像在期待一个拥抱的孩子那样，作为火种，向着盗火行者逃离的方向奔去。

他的世界已经毁掉了。

牺牲，他总是选择了牺牲，可直到最后他才明白，用牺牲交换来的希望与奇迹，一钱不值。

“火焰啊，必定成为救世主的王者啊，去焚烧大地……侵略，熔化那分割你我的一切事物吧——”

那双灰白色的眼睛，终于染上炽热的橘红，那宛若混沌星空般无尽焚烧的烈焰，诉说着他的选择：幼稚愚蠢无知无能的罪人所选的最为轻松的抹杀一切可能性的方法，此刻已然来临。

“mAY chAoS tAKE thE woRLd!!!!!!”

（愿混沌充满世间！）

盗火行者的避让和逃窜毫无意义，即使他有能力打开类似百界门的传送，那火焰仍然追逐着他，跟随着灰烬摧毁看见的所有东西。

他走不了，也逃不掉。

灰烬的手中凝聚出一把完全由火焰组成的长枪，那上面靠近握把的末端生长出金色的分叉，如新生的树木枝桠，缓缓缠绕在他的手腕上，通过汲取他干枯血管里所剩无几的黄金裔血液，焕发出光与热。

这是他的生命浇灌出的恶果，雅努萨波利斯他没有守住，缇里西庇俄丝他也没有救下，还有什么好说的，全部烧干净罢了。

灰烬看向那戴着黑袍的身影，缇恩说过盗火行者或许也能称得上一位熟悉的陌生人，在循环的命运中，那曾是她遇见的某个人，自上一场循环而来，只是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偏执……

“感到荣幸吧……”

火焰长枪毫不留情，刺穿了盗火行者的胸膛，他听见那人沉闷的发出了一声痛呼。

不够，还不够。

更多的痛苦，惨叫，哀嚎，绝望……不够。

“你现在不缺火种了，以后也再也不会。”

灰烬像是在讽刺的说着，他快要死了，可这是他的复仇，曾经未曾向命运屈服的伊卡洛斯如今挣脱了锁链，终于斩落天上的太阳。

“恭喜你啊，救世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