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88章 火中取栗

中村文员那张措辞隐晦的纸条，像一块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池塘的石头，在佐佐木雄二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涟漪。宫泽院长？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训话时满口“军纪”“奉献”的医院最高长官，竟然也对“特殊物资”感兴趣？这信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这座被战争和**浸透的医院里，恐怕很难有真正的清白之地。高桥代表的外来走私集团，与宫泽院长掌控的内部资源，这两股势力是合作共生，还是相互倾轧？中村的报信，是宫泽院长抛出的橄榄枝，还是一个试探性的陷阱？

雄二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两股暗流争夺的一枚棋子。高桥需要他的“货源”和能力，而宫泽院长可能看中了他作为“外来者”的身份，不易被医院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牵连，或许想利用他来制衡或取代高桥的势力。无论哪种情况，他都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一步走错，就可能被任何一方吞噬。

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既不回应高桥的催促，也不接触中村或宫泽院长派来的任何人。他需要时间观察，更需要一个破局的关键点。这个关键点，或许就在于证明自己独特的“价值”，一种高桥和宫泽都无法轻易从别处获得的价值，从而赢得一定的自主权。

酒精的供应依然是他最大的筹码，但医院内的制造条件太差，风险太高。他必须另辟蹊径。他将目光投向了医院仓库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缴获物资”。这些物资来源复杂，登记混乱，其中是否可能含有被忽略的、含有高浓度酒精或可用于提纯的原料？

机会来自于一次偶然的帮忙。医院行政处的人手不足，临时抽调一些伤势较轻、识文断字的军官帮忙清点一批新运到的、标签模糊的“杂项物资”。雄二因为“眼睛不便，但能写字”，也被安排了任务。这正合他意。

清点工作在一个临时充作仓库的大棚屋里进行。里面堆满了各种木箱、麻袋，内容五花八门：有破损的民间家具、沾满泥污的瓷器、甚至还有一些书籍和文具，显然是从占领区的某个地方整体搬运来的。管理仓库的是一名老军曹，对这类“杂货”兴趣缺缺，只是催促雄二等人尽快造册了事。

雄二耐心地一一清点登记，同时仔细嗅闻着空气中的气味，观察着箱内物品的细节。大部分东西确实只是普通杂物，价值不大。然而，当他打开一个密封不严、散发着霉味的木箱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箱子里装的不是寻常物品，而是一些实验室常用的玻璃器皿——烧杯、锥形瓶、冷凝管，甚至还有几个小型的陶瓷蒸馏罐！虽然有些已经破损，但不少保存完好。更重要的是，箱底还散落着几个棕色的玻璃瓶，标签上写着“乙醇”“甲醇”“乙醚”等字样，有些瓶子甚至还未开封！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这些器皿和化学试剂，对于雄二来说，比黄金还要珍贵。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将这几个试剂瓶悄悄拨到一堆破损的器皿下面，然后在登记册上将这箱物品简单地记为“破损实验器材及杂物一批，价值低”。

接下来的半天，他利用清点的机会，悄悄将那几个试剂瓶和几件最关键、最易携带的完好蒸馏器材（一个小型蒸馏罐、一段玻璃冷凝管）混入一堆即将被列为“待报废”的物资中。按照流程，这些“待报废”的物品会被暂时堆放，然后集中处理（通常是丢弃或焚毁）。这给了他一个时间窗口。

清点工作结束后，雄二暗中留意着那堆“待报废”物资的动向。第二天夜里，他再次利用夜深人静的机会，凭借记忆和昏暗的灯光，悄悄摸到仓库区后面的废料堆放处。果然，那批“待报废”的东西已经被扔到了这里。他迅速找到了藏匿的试剂和器材，用事先准备好的破布包裹好，像幽灵一样溜回了自己的病房。

现在，他有了像样的工具和纯度更高的原料。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他变得更加谨慎。他将新的小型蒸馏罐藏在床下的一个破箱子里，只在深夜最安静的时候，用极小的固体酒精块作为热源，进行微量但高效的提纯操作。乙醚沸点低，极易挥发和燃烧，操作必须万分小心。他利用那段玻璃冷凝管，大大提高了冷凝效率。用这些专业的器材，他从那瓶“乙醇”中轻易提纯出了接近95%的高纯度酒精，量虽不多，但品质远超之前的所有产品。

手握这瓶珍贵的样品，雄二有了底气。他决定不再被动等待，而是要主动出击，在这两股势力的夹缝中，为自己争取最有利的位置。他没有直接去找高桥或中村，而是选择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人——那个最初帮他传递消息的低级文员，中村。

他找到中村，没有多说，只是将一个装有约50毫升超高纯度酒精的小瓶塞给他，低声说：“请转交给需要的人。这是我的诚意。但我需要确保交易的安全和公平。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和能做主的人当面谈谈条件。”

雄二此举是一步险棋。他将样品交给中村，等于向宫泽院长方面展示了能力和诚意，同时也将压力抛了回去。如果宫泽院长确有诚意合作，必然会有所回应；如果这是个陷阱，这瓶样品也可能成为诱饵或罪证。但他别无选择，必须打破僵局。

中村接过瓶子，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明白其中的分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等待回应的日子异常煎熬。高桥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松本医生传来的催促语气越来越强硬，甚至带上了威胁的口吻，暗示如果雄二再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之前谈好的“去上海”的安排就要作废。

就在雄二几乎要承受不住双重压力时，中村再次出现了。这次，他带来了一张正式的文件——是一份调令草案，内容是将伤情稳定的佐佐木雄二少尉，调往驻守长沙城郊某军需仓库的守备队“暂时协助管理工作，直至完全康复归建”。调令的签发栏是空白的，但显然需要宫泽院长方面的运作才能生效。

“院长说，那里环境安静，适合休养，也……方便做事。”中村低声说，眼神意味深长。

雄二瞬间明白了。宫泽院长给出了他的条件：将他调离这是非之地的医院，到一个相对独立、且有物资基础的军需仓库去。这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一种控制——将他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方便监控和利用。相比起医院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和高桥的步步紧逼，这个军需仓库无疑是一个更理想的据点，至少给了他喘息和操作的空间。

“我需要时间考虑。”雄二没有立刻答应，他需要权衡利弊。调离医院固然能暂时摆脱高桥的直接威胁，但也意味着要进入宫泽院长的地盘，未来可能受制于人。而且，去上海的计划似乎又变得遥远了。

“院长希望尽快得到答复。”中村说完，便匆匆离去。

雄二看着那份空白的调令，心中飞速盘算。高桥的路，风险巨大且对方缺乏耐心；宫泽的路，看似稳妥但可能沦为傀儡。两条路都非坦途。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两者之间的矛盾？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他可以去见高桥，告知他自己即将被调往军需仓库，并暗示在那里可以更方便、更安全地生产“货物”，但需要高桥提供一些“启动资金”或“特殊渠道”的帮助，比如某些难以获取的化工原料或设备。同时，他向宫泽院长方面表示愿意合作，但需要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并利用军需仓库的物资作为掩护。

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同时与虎谋皮。但身处绝境，他只能冒险一搏。他要让高桥和宫泽都认为，自己是有价值的、可以合作的，但又并非完全受控于任何一方。他要利用他们的需求和矛盾，为自己创造出一个狭小的生存和操作空间。

决心已定，雄二感到一种冰冷的平静。他收起那份调令草案，开始筹划如何分别与高桥和宫泽方面进行下一轮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