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72章 浮桥余波

宫崎少佐的警告如同悬顶之剑。佐佐木雄二在临时工兵营地中醒来，第一时间望向捞刀河方向——浮桥仍在，但通行彻底中断了。昨夜那声巨响和随后的混乱并非幻觉。一段桥面严重倾斜，几乎没入水中，两侧挤满了无法动弹的车辆和焦急咒骂的士兵。工兵中队长暴跳如雷的吼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原因很快查明：并非雄二暗中动过手脚的任何一处锚点，而是一艘满载弹药的卡车在夜间强行通行时，因超载和驾驶失误，失控撞断了关键承重舟艇间的连接构件，引发了连锁反应。这意外的事故，其效果却远超雄二的预期，彻底堵塞了通道。

然而，这“成功”带来的并非轻松，而是巨大的危险。第六师团后勤部门的斥责电报雪片般飞来，旅团部直接下达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恢复通行！督战队的权限被加强，气氛瞬间肃杀到极点。任何进一步的“意外”或延误，都可能引来毫不留情的追究。

中队长将所有压力转嫁到下辖军官头上。雄二被指派带领他的小队，负责最难啃的骨头——水下损坏构件的勘查和拆除。这是极其危险且耗时的作业，需要士兵潜入冰冷湍急的河水，在浑浊的水下用工具切割、吊装扭曲的金属。稍有不慎，或是进度稍慢，都可能成为督战队眼中“懈怠”或“破坏”的证据。

雄二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他亲自督导，甚至数次下水，以显示“身先士卒”。他指挥手下拼命作业，用远超常规的强度，终于在限期内清除了主要残骸。但在更换新构件时，他再次找到了施展“平衡术”的缝隙。

新运来的备用连接构件，其规格型号与旧件略有差异，需要现场进行适应性调整。雄二利用这个“技术调整”的机会，在安装螺栓的紧固顺序、垫片的放置以及局部焊接的强度上，再次植入了不易察觉的缺陷。这些缺陷不会立刻导致故障，但会显着降低该节点的疲劳寿命和最大承重能力，尤其是在承受重型火炮牵引车之类的集中载荷时，很可能再次发生变形或失效，需要频繁停机检修。

他做得极其谨慎，所有操作都符合“应急处理”和“现场调整”的外在规范，甚至故意留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符合常规认知的“小瑕疵”作为烟雾弹，而将真正的杀手隐藏得更深。

浮桥终于勉强恢复通行。但通行效率大打折扣。重型车辆必须限速、单车通过，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停下来让工兵检查关键节点。第六师团的辎重车队依旧排着长龙，怨声载道。督战队像幽灵一样在桥头桥尾巡视，目光阴沉地盯着每一个工兵。

压力持续积累。中队长对雄二的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既依赖他的技术能力解决层出不穷的问题，又隐隐怀疑是否正是他的“技术处理”导致了桥况的持续不稳定。他几次在巡视时，刻意检查雄二负责的区段，虽然抓不到明确把柄，但那怀疑的目光让雄二如芒在背。

这天下午，一辆试图加速通行的九七式中型坦克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沉重的履带碾过雄二处理过的一个连接节点时，那里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桥面肉眼可见地向下凹陷了一块！坦克吓得急忙后退，通道再次中断。

虽然这次没有造成结构性损坏，只是剧烈的变形，但足以让所有人的神经绷断。督战队那名中尉带着人直接冲到了雄二面前，脸色铁青，手按在枪套上：“佐佐木兵长！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的区段为什么总是出问题？我需要一个解释！”

周围忙碌的工兵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惊恐地看着这边。中队长也闻讯赶来，脸色难看地盯着雄二。

雄二的心脏剧烈跳动，但脸上却露出混杂着疲惫、委屈和一丝技术人员的固执表情。他没有辩解，而是立刻指向那个变形的节点和坦克履带留下的新鲜碾痕：“中尉！请看这里！变形集中点！这是集中超载冲击导致的金属疲劳撕裂！标准舟桥设计承重是针对均匀分布的卡车载荷，并非坦克履带的集中碾压！这超出了安全规范！”

他语气急促，指向清晰，用的全是专业术语，直接将问题定性为“使用不当”而非“施工质量”。他甚至蹲下身，用手比划着变形程度和履带宽度的关系，显得极其“专业”和“负责”。

那督战中尉并非工兵出身，被这一连串技术名词砸得有点懵，又看到雄二指出坦克履带的痕迹似乎确实与变形位置吻合，一时语塞。中队长虽然也怀疑，但更不愿坐实是自己部队的桥出了问题，立刻顺水推舟，对着坦克车长方向骂了起来：“浑蛋！谁让你们坦克走浮桥的？不知道规矩吗？”

一场直接的问责，暂时被转化为了兵种之间的摩擦和操作规程的争论。雄二侥幸脱身，但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内衣。他知道，督战队和中队长对他的怀疑已经种下，下一次再出问题，绝不会这么容易过关。

傍晚，他疲惫不堪地回到营地，发现那十箱牛肉罐头还堆在原地，似乎没人敢动。沉默了一下，再次拎起几盒，这次直接去了中队长那里。

“队长，今日辛苦了。这是后勤刚补充的，您和弟兄们分一分吧。”他放下罐头，语气恭敬，绝口不提白天的冲突。

中队长盯着他，目光复杂，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但也没拒绝。雄二随后又拿了几盒，再次去了督战队的驻地，找到了那个中尉。

“中尉，今日多谢您明察秋毫。坦克部队实在太乱来了。”他依旧用“汇报”和“请教”的姿态，放下罐头，“这是点心意，给弟兄们夜哨添点热量。后续桥面维护，还需要您多多监督指导。”

督战中尉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罐头，最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收下。态度依旧冰冷，但那股杀气暂时收敛了。雄二知道，这微薄的“贡品”和低姿态，只是在钢丝上增加了一根纤细的保险丝，脆弱不堪。

离开督战队驻地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中尉低沉的声音：“……宫崎少佐那边……最近可能会派人来看看进度……”

雄二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宫崎少佐。“我会持续关注”。他终于要来了吗？在这条危机四伏的浮桥上，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雄二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