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41章 金蝉脱壳

野上少尉那刻板、冰冷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医疗所的风雪中，留下的是技术组小木屋外几乎凝固的空气。木村准尉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佐佐木雄二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吉田中尉的折中命令暂时解除了封存大衣和隔离观察的灭顶之灾，但野上离开前那淬毒般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短暂的侥幸。

“他……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木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那眼神……他想杀了我们！”

“他当然不会。”雄二的声音异常冷静，扶着木村的手臂却沉稳有力，“但他这次失败了，而且是在吉田中尉面前失败的。这本身就是一种削弱。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立刻把吉田中尉的大衣拿回来。” 他看向那位捧着消毒后大衣、有些不知所措的勤务兵。

“对！对！快拿回来！”木村如梦初醒，立刻从勤务兵手里近乎抢一般地接过了那件厚重的“t-17”大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自己的护身符。

回到相对封闭的小木屋，木村才真正松了口气，将大衣小心翼翼地放在角落的帆布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佐佐木曹长，刚才多亏了你！要不是你……”

“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木村准尉。”雄二打断了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那件大衣，“野上虽然没能封存它，但他亲手进行了‘表面消毒’。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过程中做手脚？比如，留下某种不易察觉的‘隐患’标记？或者在记录里埋下伏笔？我们必须立刻检查！”

木村的心又提了起来。雄二戴上技术组常用的白棉线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大衣，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外层面料、纽扣、缝线、内衬表面……他看得极其仔细，甚至凑近了嗅闻是否有异常化学药剂残留的味道。除了浓烈的消毒水气味（这是正常的），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物理破坏或添加物。

“表面看起来……没问题？”木村紧张地问。

“表面没有。”雄二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按压着内衬夹层的位置——那里藏着燃油样本。“但野上不是那种会在表面留下明显痕迹的人。他更可能是在记录上做文章，或者等待一个‘意外’。” 他放下大衣，目光凝重，“这件大衣，不能再留在吉田中尉那里了，也不能再放在我们身边当‘备用’。野上已经盯死了它，这就是最大的靶子。”

“那……那怎么办？”木村慌了神，“扔了？烧了？不行啊，万一被野上的人捡到……”

“当然不能销毁，那是自寻死路。”雄二的大脑飞速运转，“我们必须让它‘消失’，而且是‘合理’地、‘有价值’地消失，让野上即使怀疑也找不到任何把柄，甚至……让它的消失变成我们的功劳。”

他的目光落在木村那张写满焦虑的脸上，一个计划迅速成形：“木村准尉，演习很快就要正式开始了。前哨站条件艰苦，运输队任务繁重，士兵们御寒装备匮乏是事实，吉田中尉也清楚。我们带来的五十件改装大衣，虽然发放下去了，但杯水车薪。这件‘备用’大衣，本就是顶级配置，保暖效果最好。”

木村茫然地点点头，不明白雄二想说什么。

“吉田中尉病愈后，必然更重视士兵的保暖问题，这也是他职责所在。”雄二引导着，“我们可以主动向他建议：技术组愿意将这件‘备用’的顶级改装大衣，无偿提供给前哨站最艰苦、最危险的岗位——比如，即将在演习中执行最远距离雪地运输任务的小队，作为对他们的激励和关怀。由吉田中尉亲自选定小队，亲自授予这件‘特殊’大衣。这样，”雄二加重语气，“一来，体现了技术组心系前线、无私奉献的精神，为藤田少佐和您木村准尉大大增光；二来，这件大衣离开了我们和吉田中尉身边，进入了士兵手中，野上再想打它的主意，就得面对一群即将执行任务的士兵和吉田中尉的亲自授意，难度陡增；三来，士兵们必然感激涕零，这件大衣会被他们视为珍宝，小心使用，反而降低了被意外发现内部秘密的风险；四来，我们彻底摆脱了这个烫手山芋，野上就算想查，也只能对着茫茫雪原和一群执行任务的大头兵干瞪眼！”

木村听着听着，小眼睛里的茫然逐渐被兴奋的光芒取代。妙啊！太妙了！这简直是一石四鸟！把麻烦送出去变成功劳，还能讨好吉田中尉和收买士兵人心！至于大衣里的秘密？只要不暴露，谁在乎？暴露了？那也是士兵不小心弄的，跟技术组有什么关系？

“高！实在是高！”木村激动得直搓手，“佐佐木曹长，您简直就是……智多星！就这么办！我这就去找吉田中尉汇报！就说我们技术组深受前线将士艰苦精神感动，自愿献出这件备用大衣，支援最艰苦的岗位！”

木村兴冲冲地去了。雄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稍定。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将“t-17”转移到即将深入演习区域、甚至可能接近“冰墙”边缘的运输小队手中，这本身就大大增加了抗联最终接触到它的可能性。虽然依旧渺茫，但总比留在前哨站被野上虎视眈眈强得多。

吉田中尉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但听到木村这个“无私奉献、支援前线”的提议，尤其是听到由他亲自选定小队和授予大衣，枯槁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赞许。他当即批准，并指定了一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负责向演习区域最北端、一个代号“雪狼”的临时补给点运送燃油和弹药的运输小队。这支小队任务最重，路程最远，环境最恶劣，确实是最需要“激励”的对象。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风雪稍歇。前哨站空地上，吉田中尉裹着普通军大衣（那件“t-17”已被取下），强打精神，主持了一个简短而肃穆的仪式。木村准尉代表技术组，慷慨激昂地发表了“心系前线、无私奉献”的讲话，然后，在全体运输队士兵羡慕的目光中，将那件厚重的、代表着“顶级关怀”的改装大衣，郑重地授予了运输小队的队长——一个叫小林的一等兵。

小林和手下的士兵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吉田中尉和木村、雄二等人连连鞠躬。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件“宝贝”大衣，由小林亲自穿上。雄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锁定在小林身上，观察着他的动作和表情。小林穿上大衣，活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喜和舒适的表情，显然对那内衬发热的效果非常满意，并未察觉内里的异常。雄二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运输小队的卡车在风雪中轰鸣着驶离前哨站，消失在茫茫雪原。雄二看着卡车远去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件承载着特殊使命的大衣，能最终到达需要它的人手中。

“总算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木村看着远去的卡车，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是卸下重担的轻松，“佐佐木，接下来，只要熬到演习开始，我们完成指导任务，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回去我一定要在藤田少佐面前好好参野上那混蛋一本！”

雄二没有木村那么乐观。野上虽然暂时失去了直接攻击“t-17”的目标，但他的杀意丝毫未减。而且，他一定在寻找新的突破口。果然，当天下午，新的麻烦就找上门了——不是来自野上本人，而是来自前哨站的日常运作。

负责看守技术组所在小木屋的卫兵报告，营地外围的简易厕所堵塞了。这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条件艰苦的前哨站时有发生。但后勤军需官渡边少尉在例行巡查时“恰好”路过，便板着脸命令：“技术组人员暂时没有紧急任务，去协助清理厕所。这是战时营区卫生条例的要求，任何人不得例外。”

命令下达到了木村和雄二这里。木村一听就炸了：“什么？让我们去掏粪坑？渡边！你欺人太甚！我们是藤田少佐派来的技术军官！”

渡边依旧是那张刻板的脸：“木村准尉，请执行命令。战时营区卫生人人有责。这是规定。搬运队的人手都在抢修被风雪损坏的库房顶棚，只有你们技术组暂时空闲。清理工具已经放在厕所外面了。” 他说完，根本不给木村反驳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肯定是野上！又是这个王八蛋在背后捣鬼！”木村气得脸色铁青，在原地团团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我们！羞辱我们！”

雄二却异常冷静。他拉住暴怒的木村：“木村准尉，冷静。他这次用的还是‘规则’和‘战时人人有责’的大旗。硬顶，只会落人口实，说我们搞特殊化，不服从前哨管理，甚至破坏防疫卫生。这罪名可大可小，传到藤田少佐耳朵里也不好听。”

“那……那难道真去掏粪坑？”木村一脸嫌恶和屈辱。

“去，当然要去。”雄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仅要主动去，还要干得‘漂亮’，干得‘任劳任怨’！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技术组是服从命令、能吃苦的典范！同时……”他压低声音，凑近木村，“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让野上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机会。”

雄二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示意木村照做。木村虽然满心不情愿，但此刻对雄二已是言听计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在前哨站士兵们惊愕、同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木村准尉和佐佐木曹长这两位“来自大城市的军官”，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戴着口罩，真的拿着铁锹和疏通工具走向了营地外围那个散发着恶臭的简易厕所。

雄二干得很认真，甚至可以说是“卖力”。他指挥着同样一脸苦相的技术兵，疏通管道，清理污物，填埋新土，还主动提出用他们带来的少量消毒石灰进行消杀处理（这超出了渡边命令的范围）。整个过程，他没有一句怨言，动作麻利，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技术工作。

木村虽然干得龇牙咧嘴，但也强忍着，学着雄二的样子埋头苦干。两人的“模范表现”很快就在士兵中传开了。一些原本对技术组搞特殊装备有些不满的士兵，看到连准尉和曹长都亲自下场掏粪坑，怨气反而消了不少，甚至私下议论：“看来技术组的人也不是光会享福，”“那个佐佐木曹长，干活还挺利索……”

这一切，都被远处医疗所窗户后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在眼里。野上的脸色依旧枯黄刻板，但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他利用规则施压，本想羞辱对方，打击他们的威信，却没想到对方不仅忍了下来，反而借此机会在士兵中刷了一波“吃苦耐劳”的好感！这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当雄二和木村带着一身难以形容的气味回到小木屋时，木村几乎要吐了，不停地咒骂着野上和渡边。雄二却仔细地清洗着手脸，眼神锐利。

“木村准尉，立刻写一份报告。”雄二沉声道。

“报告？什么报告？”木村一愣。

“关于技术组协助前哨站进行营区卫生维护，特别是完成厕所紧急疏通及高标准消杀工作的报告。”雄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报告要详细记录我们接到命令的时间、执行过程、克服的困难（比如严寒和工具简陋）、使用的额外消毒物资（石灰），以及最终达到的效果。重点强调我们技术组坚决服从前哨站战时管理规定，克服专业局限，积极主动完成上级交办的非技术任务，为维护营地卫生防疫安全贡献力量。报告完成后，一式两份，一份交给吉田中尉（等他身体再好点），一份我们自己保管。”

木村呆住了，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解气的狞笑：“高！佐佐木，您这招……绝了！我们不但干了，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干得有多好！多主动！多顾全大局！让野上那个混蛋的恶心手段，变成给我们脸上贴金！我这就写！一定写得漂漂亮亮！”

雄二点点头。这就是他的反击。野上用“规则”恶心人，他就用“规则”把恶心变成功劳。这份报告，就是堵死野上后续再用类似“不服从管理”或“破坏卫生”等小动作进行构陷的护身符，也是向藤田汇报时展示技术组“能屈能伸、顾全大局”的绝佳素材。更重要的是，它在底层士兵心中，为技术组树立了一个相对正面的形象，这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野上站在医疗所的阴影里，看着小木屋亮起的灯光，枯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冰冷。他意识到，这个叫佐佐木雄二的曹长，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他像一块裹着棉花的钢铁，用看似顺从和隐忍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了一次次攻击，甚至能借力打力。这条毒蛇，第一次感到了狩猎的棘手。他需要更耐心，等待一个真正万无一失的机会。而演习，马上就要开始了。风雪之中，无形的较量在冰封的营地中持续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