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36章 暗流和寒衣（1）

木村准尉的鼾声在冰冷颠簸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响亮，像某种不合时宜的背景噪音。佐佐木雄二曹长背靠着坚硬的厢壁，双眼微闭，但所有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车轮碾过铁轨的“哐当”声，蒸汽机车的嘶鸣，车厢外寒风的呼啸，以及野上少尉那张枯黄刻板的脸在混乱站台上投来的、毒蛇般的惊鸿一瞥，都在他脑海中反复激荡。

野上出现在这趟开往前哨的列车上，绝非巧合。这个药品仓库的主管，藤田弘少佐的心腹，以刻板、严苛和绝对服从命令着称，却在冬季演习的关键押运途中，鬼魅般地出现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站。雄二几乎能想象出那双藏在眼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怎样的火焰——展示会上当众受辱的嫉恨，对自己和木村“邪门歪道”的鄙夷，以及对藤田偏袒的怨毒。野上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麻烦，而且是足以致命的麻烦。他可能是跟踪，也可能是奉了某个更隐秘的命令（比如中村？）来监视。无论哪种，对雄二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这趟通往“冰墙”边缘的旅程，因为野上的出现，瞬间布满了看不见的冰棱。

列车在苍茫的北满平原上继续向东疾驰。窗外的景色被薄雪覆盖，荒凉而单调。时间在车轮的节奏中缓慢流淌，每一分钟都带着沉重的压力。雄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焦虑毫无用处，他必须利用手头的一切资源和这短暂的时间差，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首要任务是燃油。十二桶珍贵的航空燃油就在前面几节车厢里，这是抗联急需的生命线，也是这次押运最大的风险和诱惑。在牡丹江中转站直接动手？在日军严密看守下，在短短几十分钟的中转时间内，从十二桶燃油中窃取一部分，无异于痴人说梦，风险高到等同于自杀。必须另辟蹊径。

他的目光落在了车厢角落里堆放的、装有五十件改装加厚运输呢大衣的木箱上。这些大衣，内衬缝着他精心研发的发热片，是他和木村晋升的敲门砖，也是藤田的脸面。更重要的是，在改造之初，雄二就“未雨绸缪”地利用了这些特制大衣的宽大和厚重——内衬夹层预留了远超发热片所需的冗余空间！当初是为了应对藤田可能临时增加的发热要求，或者便于后续改进，此刻，这个预留的空间，却成了一个绝佳的、天然的、且被藤田亲自背书过的“运输载体”！

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不是窃取整桶油，而是获取样本，传递情报！

他需要一个容器。一个不起眼、不易碎、能密封、且能完美隐藏在大衣夹层里的容器。技术组的工具箱！他立刻想到了里面那些用来盛装活性炭粉末、树胶溶液或封装发热片材料的备用小玻璃罐。这些罐子大小合适，密封性好，本身就是技术组携带的“合理”物品。

其次，他需要一个掩护。一个足以让他在中转站短暂离开押运视线，接触到燃油，并完成灌装而不被怀疑的掩护。这个掩护，只能是木村准尉。

雄二睁开眼，看向身边裹着大衣睡得正香的木村。这个贪婪、虚荣又胆小怕事的家伙，此刻成了计划的关键一环。

“木村准尉，”雄二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鼾声和噪音。

木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抹了把脸：“啊？佐佐木曹长？到了？”

“还没有。”雄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表情，“我在想，到了牡丹江中转站，时间紧迫，我们除了要确认大衣和工具安全转运卡车，是不是还应该为藤田少佐做点特别的事情？”

“特别的事情？”木村来了精神，小眼睛眨巴着，“少佐还需要什么？我们不是都带齐了吗？”

“是心意。”雄二引导着，“您想，这次演习规模这么大，前哨站条件又那么艰苦，少佐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是他的信任。我们除了保证装备完好，是不是可以……带一点‘前线最真实的纪念品’回去给少佐？让他更直观地感受我们技术的价值，也体现我们对他的忠诚？”

“纪念品？”木村皱起眉头，显然没太理解雄二跳跃的思维，“前哨站除了雪就是冰，能有什么纪念品？难不成挖块冰坨子？”

“当然不是。”雄二神秘地笑了笑，指了指角落的技术工具箱，“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的技术，做一个‘独一无二’的纪念品。您看，我们带了这么多活性炭和封装材料，正好可以做一个小型的‘便携式暖炉’模型，核心就用……前线最珍贵的资源之一——航空燃油！象征着我们技术组为前线部队带去‘温暖’和‘动力’！用一个特制的小罐子装上一点燃油样品，再用活性炭和发热片做个精巧的模型外壳。这东西体积小，放在大衣内袋里就能带回来，既安全又特别。少佐看到，一定会觉得我们用心良苦，时刻想着为他增光添彩！”

雄二描绘的图景，精准地戳中了木村的痒处：讨好藤田，展示自己的“用心”，以及可能带来的额外嘉奖。尤其是“独一无二，”“用心良苦”，“增光添彩”这些词，让木村仿佛已经看到了藤田赞赏的笑容和自己肩章上多出的星星。

“妙啊！佐佐木，你这脑子真是……绝了！”木村一拍大腿，兴奋得差点跳起来，随即又警惕地压低声音，“不过这燃油看守很严啊！我们怎么弄到样品？”

“这就是关键，需要木村准尉您的配合了。”雄二正色道，“您是押运技术组的负责人，我是技术指导。到了牡丹江，物资转运卡车是头等大事。您以‘技术组需要提前检查卡车保温设施，确保大衣和精密工具（指工具箱）在后续运输中不受冻’为由，要求提前进入卡车停放区检查。您是准尉，拿着藤田少佐的特别通行证，又有正当理由，运输队的人不敢阻拦。我会带着工具箱跟您一起去。在检查卡车时，我会寻找机会接近燃油桶区域。只要看守稍有疏忽，或者被其他转运事务分散注意力，我就能快速拧开某个油桶的取样口，用我们准备好的小罐子接一点！整个过程只要几秒钟！您在旁边帮我看着点人就行。这比直接去仓库或站台上动手安全百倍！”

木村听着，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权衡着风险与收益。雄二的理由冠冕堂皇（检查卡车保温），他的身份（准尉 通行证）足以支开普通看守，动手时间极短，目标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样品，而且是为讨好藤田……风险似乎可控，收益却可能很大。

“就……就弄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样品？”木村再次确认，声音带着紧张和期待。

“就一点点，足够做个模型样品就行。”雄二肯定地点头，“罐子很小，装满也就几两油。十二桶油里少这么一点，神仙也查不出来。而且，我们是为少佐办事，就算……万一……被发现了，抬出少佐的名头，这点小事也完全说得过去。”

最后这句话成了压垮木村犹豫的稻草。想到藤田的信任和可能的嘉奖，木村一咬牙：“好！就这么干！佐佐木曹长，您准备罐子，到了牡丹江，看我眼色行事！一定要快！”

雄二心中暗松一口气，脸上却露出“同舟共济”的表情：“明白！一切为了少佐！”

计划的第一步达成。雄二立刻从工具箱底层翻出两个原本用来装高纯度树胶溶液的备用小玻璃罐（约100毫升容量），仔细检查了密封橡胶垫圈，确保完好。他将罐子塞进自己军大衣内衬深处。剩下的，就是等待牡丹江站，以及那至关重要的几秒钟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