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20章 残渣和器械（1）

硫磺粉尘的警报声虽已停歇，呛人的气味也因通风口的疏通而逐渐稀薄，但笼罩在马厩操作间的紧张气氛却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木村军曹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像是焊死在了佐佐木雄二的背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被彻底绑缚后的疯狂偏执。藤田少佐那句“扒了你的皮”的威胁，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他成了佐佐木雄二最严苛、最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看守，同时也成了这条摇摇欲坠的走私线上一个扭曲的组成部分——他的命，现在和佐佐木以及这条生产线牢牢绑在了一起。

“佐佐木！动作快点！少佐阁下等着报告！”木村嘶哑地催促着，看着雄二仔细地将最后一批“合格”的暖宝宝封装入箱。他的神经依旧紧绷，总觉得特高课那双枯井般的眼睛随时会从阴影里浮现。

雄二没有理会木村的焦躁，他动作沉稳，心思却在以更快的速度运转。原田被捕时那声绝望的呼喊，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中村绝不会放过这条线索，刑讯室的酷刑之下，原田能支撑多久？虽然原田知道的核心秘密有限，但只要他吐露一星半点关于“磺胺”，“军票”或者“黑市购药”的信息，就足以让中村将矛头死死钉在自己身上。硫磺粉尘的屏障只能挡一时，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更坚固的立足点，同时解决抗联迫在眉睫的手术器械需求。

突破口，就在那片刚刚经历风暴、人人自危的药品仓库废墟。藤田急于挽回假药案造成的颜面损失和信任危机，他需要一场彻底的“肃清”和看得见的“成效”来证明自己的掌控力。而混乱过后，正是浑水摸鱼、寻找被遗忘角落的绝佳时机。

“木村军曹长，”雄二封好最后一箱，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疲惫与“专业”忧虑的神情，“暖宝宝生产线隐患暂时排除，但粉尘控制仍是长期问题，需要持续关注。现在……药品仓库那边的烂摊子，恐怕更需要人手彻底梳理。假药案虽抓了野尻，但根源是否清除？仓库管理是否还有漏洞？尤其是那些严格管制的战备医疗物资，是否也受到了污染？藤田少佐想必正为此事忧心。”

木村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雄二：“你想说什么？药品仓库是特高课和藤田少佐亲自在查的烂摊子，跟我们马厩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雄二压低声音，眼神锐利，“木村君，想想吧！假药案让藤田少佐在司令部那里大大丢了脸。中村课长为什么能那么快介入？就是抓住了少佐管理不善的把柄！现在，野尻是抓了，但事情就结束了吗？如果仓库里还有其他问题，比如……被遗忘的、本该严格管理的手术器械包也出了问题，或者账目上还有更大的亏空没被发现。等到特高课或者司令部派来的特别调查组查出来，藤田少佐会怎样？我们这些刚刚因为‘保护生产线有功’而暂时安全的人，会不会又被牵连进去？毕竟，后勤系统，尤其是药品这一块，以前也是野尻那帮人在管，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烂账指向我们？”

雄二的话精准地戳中了木村的恐惧点。他刚刚逃过特高课的抓捕，最怕的就是再被卷入任何新的漩涡。他脸色发白：“那……那怎么办？”

“主动出击！”雄二斩钉截铁，“与其坐等别人来查，不如我们主动向藤田少佐请缨！以‘保障后勤物资安全，协助彻底清查隐患’的名义，申请参与药品仓库的后续清理和重点物资核查！特别是那些体积大、价值高、管理严格的手术器械包！我们亲自去查，把每个角落都翻一遍，把账目和实物彻底对清！发现问题，第一时间报告少佐，由他处置！这样，既能帮少佐挽回颜面，堵住中村和司令部的嘴，又能彻底撇清我们自己可能被诬陷的风险！更重要的是，这能向少佐展示我们绝对的‘忠诚’和‘价值’！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少佐最需要的就是能替他分忧、能证明他正在雷厉风行整顿后勤的心腹！”

木村的眼睛亮了起来。雄二的逻辑无懈可击，而且把他自己也牢牢地绑在了这个“主动请缨”的计划里。这不仅能自保，还能在藤田面前再立一功！“对！你说得对！我们得主动！得帮少佐把仓库的烂根子都挖出来！我这就去向少佐报告！”木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雄二叫住他，“不能空手去。带上我们刚刚完成的这批暖宝宝样品，就说是利用生产间隙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证明我们生产、清查两不误！顺便……提一句，士兵们对假药事件心有余悸，对仓库里的其他医疗物资，尤其是手术器械这种救命的东西，也很不放心。我们愿意去核查，也是为了稳定军心。”

木村心领神会，抱起一盒暖宝宝，风风火火地冲向藤田的办公室。

雄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赌注已经押下。藤田在假药案后威信受损，急需能干的“自己人”来收拾残局、重塑形象。木村带着“主动请缨”，“分忧解难”，“稳定军心”的由头，还带着新出品的“功绩”暖宝宝，成功的几率很大。关键在于，如何在木村这个寸步不离的监视者眼皮底下，从那些严格管控的手术器械包里动手脚。

时间不长，木村就回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后怕的神情。“少佐……少佐同意了！”他喘着粗气，“少佐说我们考虑得很周到！假药案余波未平，必须把后勤仓库，特别是重要战略医疗物资彻底查清！他任命我们俩组成临时核查小组，由我任组长，你任副组长，立刻进驻药品仓库，重点核查所有手术器械包、麻醉剂、血浆等A类管制物资！要求我们务必做到账实相符，彻底排除隐患！所有核查结果直接向他本人报告！他还说……”木村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庆幸，“……特高课那边，他会顶住压力，在核查完成前，不会让他们来仓库干扰我们！佐佐木，我们得抓住这个机会！”

成了！雄二心中石头落地。藤田果然上钩。他需要这份“成绩单”，也需要用“核查”来证明自己对后勤的掌控力正在恢复，以此对抗特高课的渗透。而“核查小组组长”的身份，给了木村巨大的责任感和虚幻的安全感，也给了雄二在仓库内相对自由的行动空间——至少在木村看来，两人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目标一致。

药品仓库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埃混合的刺鼻气味，但比几天前抓捕野尻时显得更加空旷和死寂。大部分普通药品已经被初步整理过，但存放A类管制物资的区域——几个厚重的铁皮柜和角落几个带锁的大木箱——依旧贴着封条，显然之前的混乱清查还未触及这些核心区域。

“就从这里开始！”木村指着那些铁柜和木箱，努力摆出组长的威严，“佐佐木，你负责清点核对实物，我负责对照登记册和做记录！动作要快，要细！每一个镊子、每一把剪刀都不能漏！”

“嗨依，组长！”雄二沉声应道，走上前，撕开了第一个铁皮柜的封条。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个个深绿色的帆布包，上面清晰地印着日文“军医携行囊（基础外科器械包）”的字样和编号。每个携行囊都配有结实的铜扣和封蜡。雄二的心跳微微加速，这就是抗联急需的“炉钳”！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器械包，放在清理出来的桌面上。木村则紧张地翻着登记册，找到对应的编号区域。“编号……K-07-001至K-07-015，登记数量15套！”他念道。

雄二深吸一口气，解开了第一个器械包的铜扣，剥开封蜡。帆布卷展开，里面是排列整齐、闪着冰冷寒光的器械：止血钳、组织钳、持针器、大小不同的手术刀柄和刀片、缝合针、线剪、探针……一套基础但完备的战地外科手术器械。他拿起一把止血钳，仔细检查咬合是否紧密，有无锈迹，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木村。木村正全神贯注地在登记册上做标记，嘴里还喃喃念着：“K-07-001，器械齐全，状态完好……”

机会！雄二的动作沉稳如常，检查完止血钳，将其放回原位。接着拿起持针器，同样仔细检查。但在放下持针器，手指看似不经意地拂过旁边那排一次性手术刀片包时，他的指尖快如闪电地勾住了其中一小包（通常一包5片），借着身体的遮挡和器械包帆布的褶皱，那包刀片如同变魔术般滑入了他的袖袋深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检查器械、放下器械的自然连贯动作之中，没有任何停顿和异响。

“K-07-001，确认完毕。”雄二平静地报告，开始将器械重新卷好，扣上铜扣。他的动作不快不慢，确保木村的记录能跟上。

“好…好！”木村在登记册上打了个勾，额头已经见汗。这工作比他想象的更紧张。